第10章 第10章 无月之夜(二)

于是维洛也站起来——站在沙发上,这样她至少能够平视着对方。

“我妈妈死在大饥|荒那一年。家里收获的粮食全被征收走了。每一天都有从南方逃难的人涌过来。阿列克谢带回来的猎物总是被人偷走。要不是公爵打到北方去,他的骑士在村里分发面包,我们全家都已经饿死了!”她用尽全力吼出最后一句话。

卢卡在她说话的时候又喝了一口酒。因为激动和酒精,他原本苍白的脸色现在已经涨得通红。

“害死你母亲的难道不就是他的战争吗?”他说。

维洛听见耳边的轰鸣,差一点就要扑上去揍他了,如果不是他看上去痛苦得几乎要掉下眼泪来的话。与此同时,对方的声音透过那隆隆的轰鸣继续传进来。

“维克多公爵,他需要对北方人表明自己的到来没有敌意。可为什么你不去问问那些逃难的人,公爵大人在他们的故乡干过什么事?哦,我想起来了,大概他们早就不能说话了。让我来告诉你,你怀念着的勇敢的公爵大人,因为久攻不下南坎普城,因此放火烧了它——”

“住口,”她气极了,拼命想要找到能够反驳他的依据,却因为极度的慌张而什么也想不出来,“你在撒谎!住口!”

卢卡大跨两步走到她面前,猛地揪住她的领子,“不要命令我!”他声音嘶哑地说,浑身上下都围绕着一股烈酒的气味,“还没有结束呢。你看到的慈善的骑士在南方和东方劫掠过数不清的村庄。你吃掉的恩赐的面包是从别的濒死的孩子口中夺来的。你凭什么以为,假如你不是侥幸生在北方,就不会遭到同他们一样的命运?”

维洛狠狠推开那只手。卢卡的腿撞在桌角上,他身子一歪,几乎跌倒。站稳之后他似乎还想继续往下说,又忽然沉默了,背过身去。

有什么东西从她脸上滑下来。她恼火又羞耻地抬起手抹掉那滴眼泪,吸了吸鼻子。唉,她希望那都是谎言。否则她该怎么办才好?

她知道自己一说话就会暴露内心的慌乱,因此只能死死盯住卢卡的背影期望能看出欺骗的迹象来。而那个人只是低头望着炉火,指节发白地攥着酒瓶。

再一次开口的时候,他显得克制了一些。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也曾经像你一样……我……我们都知道这个故事。我们能记得下关于‘白蹄’埃尔多的所有诗句。‘牢记“信仰”与“救赎”之名!那便成为他的勇气与仁慈的来源。’”他低声背诵道,“要论对维克多公爵的崇拜,我们绝不比你要少,成为他的首席骑士被认为是最大的光荣。直到埃尔多的后人,勇敢的维克多公爵大人发动了对帝国的叛乱……”

“可维克多公爵是为了要给自己的兄弟报仇,”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为自己的偶像辩驳道,“有坏人杀了他的兄弟!”

这是众人皆知的。安德烈·弗利斯莫兰和他的夫人出使邻国,却传回离奇的死讯。公爵以为是莫特诺人下的手,在两国之间的战争结束之后却查出来两人的死和皇帝身边的人有关。于是他再次召集军队,只不过这回他选择直接同帝国宣战。

“是啊,安德烈侯爵被暗杀了——”他的声音奇怪地拔高了,“真相又是怎样呢?……侯爵夫妇作为帝国的大使出使莫特诺,同时把私造的武器卖给莫特诺人。莫特诺人会暗杀他们吗?当然不,他们爱死大使夫妇了。就算是到了和帝国开战的时候,直接面对维克多公爵的军队的时候……他们用来跟大使先生的兄弟作战的武器,正是大使先生亲自交到他们手里的!”

他朝着空无一物的墙壁发疯般地笑起来,直到不得不停下来剧烈咳嗽。他又举起酒瓶猛灌两口烈酒,好像他需要燃料才能继续说下去似的。

“是帝国——皇室,派人暗杀了他们。维克多公爵和莫特诺作战的时候一无所知。他给帝国赢回来一个新的省份,无数座煤矿,足够全国的工厂和火车燃烧五百年。他被欺骗了。发现真相之后他当然有理由复仇。唉,他从来不是一个善于控制情绪的人——就像你。所以呢,他一把火烧掉了被围困的南坎普城。当他用军队围住皇都的时候,你就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了……哦,对了,既然咱们说到这儿,你知道那场叛乱最后是怎么结束的吗?“

她麻木地摇摇头。“我只听说军官中间有人叛变杀掉了公爵和他的两个儿子,向帝国军投降了。”

她也听说那些人得到了本不该有的宽恕,保住了性命,只被流放到西方的煤矿下作苦役。

“是啊,”卢卡的语气陡然一冷,“是有人杀了他。”

维洛惊讶地抬头看他。在昏暗的光线里她仍能看见他的脸色异常可怕。他似乎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