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魔法。维克多公爵的侄子,他的兄弟安德烈的儿子,用魔法,在千里之外的皇宫里杀死了他。这就是一脉相承的……你会把这叫做什么?道德,还是信念?勇气,还是仁慈?你崇拜他们的信条,可他们谁配得上说什么信仰,什么救赎?”
他咣当一声放下酒瓶,抓起他放在一旁的长条包裹,朝另一面墙上摔过去。
维洛站在原地没有动。如果是平常,她大概早就跟这个混蛋拼命了。但现在她只觉得浑身冰凉。她感觉到黑夜的沉默像浪潮一样淹没了自己。
“那都不是真的。”她还想要抗争一下,“你怎么证明……”
卢卡脸上出现了嘲讽的笑容,但那个表情消失得如此迅速,一瞬间过后他又变得惶惑而愤怒了。也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背过身走到黑暗些的地方去,双手扶在后腰上,肩膀耷拉下来。
“我……当时我……在场。我看见了……”他磕磕巴巴地说,时不时短促地抽一口气,声音也渐渐弱下去,“他下了手……镜子里边……他……维克多公爵死的时候,那块怀表就在他身边。我请求陛下将他的怀表赠与给我,因为……维克多公爵曾经待我如亲生儿子,即使我……我永远不可能像他的两个亲生儿子一样优秀……陛下派人把他的怀表赠与给我时,表上还有他的血。从此我就把封印刻在表上……还有我的手上。已经有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我不再用魔法了……”
“可你……那有什么用?”
“会施魔法又有什么用?死去的人回不来了,而我什么也做不了,你明白了吗?”他恶狠狠地说,一只手捂住眼睛,“既然你一直在问,那么好吧,现在你满意了吗?”
维洛已经听得太多了,叫她消化不了,现在只觉得既震惊又难过。原本如同一棵正直的松树在她心里扎根生长的偶像已经沉重地倒塌下来,砸得她头晕目眩。
“我还是没法相信……”维洛小声嘟哝。
他们默不作声地面对着劈啪作响的炉火。最终卢卡叹了口气,垂着头走过房间,去将他的包裹捡回来。维洛感到那种酒精浇灌出来的狂怒,狂热,活物的热气,通通都离开了他的身体。他回到壁炉前甩下外套,倒在地毯上。她又一次只能瞧见他的背影。
“我曾经也不信。”然后他便不说话了。
她徒劳地又站了一会儿,直到脑子再也转不动。她浑浑噩噩地躺下去,拉过毯子和外套盖在身上,身体往沙发里陷入一大截,却怎么也睡不着,只能瞪大眼睛盯着天花板。
事情总是跟她所想的不一样。说实话,她沮丧极了,这种沮丧又让她感到愤怒。既然她发过誓要当骑士,就不该为这些事气馁,不该被这些事打倒。
可如果他说的都是真的呢?真相原来是这样冰冷的东西吗?
维洛迷迷糊糊地生着气,做了些梦,梦里一直听见细微的呜咽声。直到她猛地惊醒,才意识到这声音是明白无误地从身边传来的。
她浑身发凉地跳起来,忍着恐惧听了几秒,然后把视线转向壁炉前的魔法师。
简直难以置信,维洛愤愤地想。他哭什么!有权利哭的难道不应该是她自己吗?
可是她又想起他一开始说的话。他的信仰也曾被毁灭过。那么自己呢?如果那就是真相,她不是听到转述,而是亲眼见到那些事情的发生呢?她也会在某一天半夜像这样因为噩梦而哭泣吗?
别拿我跟这个胆小鬼比!她甩了甩头,打定主意永远不要变得那么懦弱。
无论怎样,她总不能放着同伴不管。维洛轻轻钻出毯子下了沙发,蹲下去,犹豫地拿指尖戳了戳卢卡的肩膀。
他没有反应,仍然侧身躺着,低声地抽泣,眼睛紧闭,雌鹿一样长的睫毛被沾湿了,一道泪痕横跨过鼻梁向下淌进散在靠垫上的黑头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