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沅目不斜视,正摆弄一盆水仙花。
去岁这几株水仙花苞多如繁星,明沅喜爱得紧,非要从哥哥屋外抢来种在盆里,今岁不知怎的,一大丛绿叶上只有两朵花苞儿,瘦得可怜。
摆弄好花草,将秦霞送的小乌龟放入花盆里,随手剪了个灯罩子,做成了花盆边的围栏,以防那乌龟乱爬掉出去。
“暂时这么放着吧,得空去买个陶罐,晋江边捡些石头,再给它安家。”
听她说起这些来一套一套,秦霞听得目瞪口呆,道:“你养得活?我原以为你要把这小龟交给明尤表哥!”
从前的明尤表哥:······
秦霞见她不搭腔,担忧乌龟生死,“要不算了吧,你这丫头养什么死什么的!你哥哥打理的狗儿兔儿,个个活蹦乱跳,你自己养的金丝雀,没两天笼里就找不见鸟影。”
明沅这才说道:“无事,过几天我便把它交给哥哥。”
秦霞眼前一亮,夸赞明沅懂她,目光一转,又回到手中的宝刀上,“这刀用着真是称手,哪里淘来的?小半个月不来你这里,竟不知你有这样的好东西。”
明沅:“哥哥的好友送了一块好铁,便差人帮我在铁铺里定做的。”
“原来是明尤表哥。”秦霞一听,对宝刀更是喜爱。她将刀刃回了鞘,赤脚下床坐到明沅面前,挥手将琼兰赶了出去。
“阿沅啊,你将刀送我,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明沅对女孩子们的秘密没有兴致,道:“刀是哥哥送与我的,不便转送他人。”虽不知妹妹会怎样拒绝秦霞,但知道若刀在自己手中没了,妹妹会闹。
见秦霞的脸垮下来,她又道:“你看看还有没有旁的喜爱之物,我掂量一下,看能否送与你。”大抵还是知道房里的玩意儿对阿沅的重要性大小,能做主送与秦霞一两件。
“那······”秦霞的目光在明沅收藏的一屋子弓箭中溜达一圈,最后眼前一亮,兴致冲冲道,“你把明尤表哥送给我好了!”
她说完哈哈大笑。
她们俩一齐长大,自不避讳说这些私话。秦霞以为明沅听到这话一定会骂自己“不害臊”,没想到明沅拨弄水仙的手一下走偏,指尖戳入泥里。
这才懂这两个小姑娘的秘密。
她手指掸了掸泥,将水仙花放回到兵器架下,秦霞见她一时不应,笑嘻嘻地,“怎么?还舍不得?我还没跟你说······诶,你听我说呀······”
她固执地转到明沅面前,又是叹气,又是恼火的样子,“我听大伯母对我母亲抱怨,说秦舒,秦姿两位堂姐都对明尤表哥······”
秦家的姑娘中,只有秦霞一人学武,性子活泼些。秦舒,秦姿的母亲出身书香门第,两位表妹自小学琴棋书画,同一间学堂,倒是常来问功课。从前,他有时会想:阿沅那么聪明,在功课上若有两个表姐一半好学,文武双全,谁家姑娘比得上?
现在听来,旁人也不见得“好学”。
还是阿沅这样的最好。
放好花盆,坐回位子,秦霞坐在明沅身旁,耷拉脑袋,下巴放在桌上,“伯母走后,我便去告诉母亲,说我也对明尤表哥有意。母亲答应我,下次伯母再来问她,便替我旁敲侧击······”
她的指尖戳着旧桌蹭掉的漆,转头看明沅,“你肯定支持我,对吧?”
若不与妹妹交换身子,恐怕这辈子都听不到这番事。静静听完秦霞之言,明沅道:“今夜太晚了,你早些歇息,明日还要去看曾师父。”
秦霞点头称是,躺回炕上,笼了被子,突然发觉身旁无人,奇怪道:“阿沅,你不来睡吗?”
自然不能。
“袁大夫说我病气重,怕同塌过与你。你在床上睡,我在暖塌上歇。”起先不知道几个姑娘的秘密,不能唐突拒绝母亲之意招惹怀疑,又不能破坏姑娘的清誉,便做好了这样的打算。
现在知道了秦霞情意,更不能僭越规矩。
妹妹与秦霞要好,怕是对秦霞一事乐见其成。自认疼爱家里的丫头到骨子里,说不定以后真的遂了妹妹的愿,娶秦霞表妹为妻。
现如今提前知晓此事,确对几位表妹无男女之情,便只有等与换回身子之后,对她们疏离些才妥当。
“麻烦精。”秦霞打了个哈欠,“要我说,你打起精神在院子里打一套拳,什么病气都没了。”
“睡吧。”
烛火吹熄,明沅躺倒了暖塌上。
夜深人静,明府外传来悠长的犬吠声,由远及近,引得明家后院的黄狗高叫。
明尤觉得身子极冷,两手不自觉地将身上的被子拉紧些,他的头微侧,脸上的书便滑落,擦在脸颊有点儿痒,猛地惊醒。
话本从床上落到地上,他坐起,想用被子将自己整个裹住,奈何这被子蜷起来没有身子长,被子盖住头就盖不住脚,风从小腿边的缝隙灌进来,冷得一哆嗦。
蜡烛已快燃尽,从明家门口经过的更锣声一快三慢,已是四更天。
明尤弯腰捡起话本,方才睡着时身子冷,醒了以后却热得怪异,口干舌燥,便起身倒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