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淙不准备再问下去,他想他已经知道了结局。可晏江何却又给他翻了个颠倒:“师父的手很稳。”
晏江何用了“师父”。
张淙震在原地,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敏感而细腻,他从未这么清楚地感觉到血液流向四肢百骸,他也从没听过晏江何这么认真地说话:“手术途中没有任何操作上的失误,但老太太还是没下手术台。”
“为什么?”
张淙脱口而出,又想抽自己一巴掌。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人命这东西,从来不是医生有一双精湛的手,就能挽救的。”晏江何的目光悄悄收回来,他小声说,“我再没见过比他更坚强的人了。”
晏江何在医院,看过太多的生离死别,见过人性最荒唐懦弱的一面,也领教过意志的坚韧顽抗。可尽管如此,当他对上冯老脸上那抽了褶子的笑意时,他却永远不敢想——老头站在无影灯底下,是如何稳着一双手,替自己的生母关上胸腔的。
那苍老的胸腔里缝合进永远的寂静,养育了他,终结于他。
同时,一个儿子,一个丈夫,一个男人——他作为医生的光明被永远熄灭。
就那么静悄悄的,将一份高尚,砍夺去荣耀。
可如今呢?现在呢?那双攥住绝望却依旧稳重的手怎么样了?张淙缓慢转动自己的脑子,画面牵扯过来——那双手皱皱巴巴,擦汗都会哆嗦。
所以,苦难不是最可怕的,时间才是那个终极者,它会贪婪地吞掉一切梗概和细节,让全部都变得脱力。若是还有什么百折不挠的,也就剩个“倔”字了。
张淙看见晏江何转过头,那抹虚浅的高光又落回他鼻梁上。张淙继续盯着看,把视线安稳地放在那小小的光明里。
两人沉默了很久。日头逐渐变成橘色,慢慢再沉进暖红。
是晏江何先收了情绪,他带起一抹笑来问张淙:“你想吃什么?”
晏江何:“爱吃炸里脊吗?我妈肯定做了。要不糖醋排骨?锅包肉?你喜欢哪个,多给你带点儿。”
晏江何催他:“赶紧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