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对于音乐本身的共鸣,还是因为表演的人是付晶,向诗竟然久违地回想起了以前的事。好像他接过了对方递来的一张门票,代替了多年前的自己站在此处,而位于舞台中央的依旧是那个人,他依旧在唱着歌。
一首好的作品也许就应该是这样:自然而然地将你引领到创作者所搭建的城堡里去,不着痕迹地点亮沉睡已久的梦境,让你静静地感受到体内情感的流速,试图去唤醒那个蒙上了灰尘的自我。
有的人做音乐,是为了满足虚荣心,是为了谋求利益,是为了实现自身欲望而使用的一种工具。向诗不清楚付晶决心站上舞台的初衷,不过他相信,那个人一定拥有自己想要表达的内核在,一定拥有他无可替代的价值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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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亮堂堂的灯光里,全场边拍手边齐声喊着enre。
毕竟是专场演出,没过多久场内便再次昏暗了下来;众人声嘶力竭的呼喊撕裂了雾霭般的黑暗,所有人都在翘首以盼着这片国土的主人重新降临。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次的登台主唱居然是第一个露面的。台下先是诡异地静默了一瞬,随即,被延迟的尖叫声立刻卷土重来。
他换了衣服。上半身是沙利叶的特大号乐队t恤,搭配了根鱼骨模样的黑色chocker,远远看去仿佛是脖颈上留下的狰狞缝线。下半身穿着长度及膝的工装短裤,踩一双皮带系扣的马丁靴,从靴筒里露出的一截骨肉匀停的小腿。
主唱信步走到舞台正中央,在喊叫声到达鼎沸之时,绕着麦克风从容地转了半圈,将近在咫尺的喧嚣一并抛诸脑后,接着径自迈步向前——停在了贝斯手的位置上。
观众席间升腾而起的困惑尚未尘埃落定,下一个出现的加京就直截了当地坐在了架子鼓后面,而奥斯卡则信手背起了电吉他,此时正背对台下,整理着衣服和琴背带。
正当这阵突如其来的热风将众人吹得晕头转向时,观众区的左上角又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欢呼声。人群如同扭动躯体的蛇,摇头摆尾地让开一条道路,他们众星捧月地簇拥着ten,注视着他穿行到第一排的边缘。
以桃果为首的一众女生已然是目瞪口呆。有几个激动得昏了头,拼死了命地尖叫着,好像被关进了厚重的玻璃罩子里,只能通过疯狂的叫声让自己从魔怔中清醒过来。
被团团围住的ten双手合十,颇为抱歉地对粉丝们打了声招呼,随后撑起一个漂亮的翻身,浅金色的长发在空中一掠而过,转眼间便干净利落地跃上了台。
原来,蜃气楼的表演区域左侧隐藏着一扇暗门,从后台直接连通到场内的走道。刚才他就是从那里突然闪现,把大家吓了个措手不及。
待到最后一人终于在话筒前站定,没有任何多余的解释,在沸腾全场的惊喜之中,沙利叶的四人在全新的位置上开始了各自的演奏。
enre唱的是他们首张专辑里的一支曲子。如果说听到前奏时,互换乐器的真实感尚未如此强烈的话,那么当新主唱一开口,向诗则彻底怀疑起了自己的耳朵。
ten本身的音色很清澈,属于温温柔柔的类型,但由于过度紧张,第一声不小心把调给起高了。主歌姑且勉强压在了调子上,一进到副歌,他的声音就如同迎风招展的旗帜,不断地左飘右移,可就是无法准确地踩在旋律线上。
沙利叶曲子里原有的攻击性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无从掩饰的笨拙和可爱。
向诗边听边忍笑,而站在前排的姑娘们,仍旧在卖力地为台上的人加油打气。联想起平常理所当然就能听到的歌声,他不禁暗自感叹,功夫的深浅果然是一上台就立马暴露无遗。
现在的向诗虽然人正对着主唱位,头却不自由自主地偏向了左手边。j退到了离观众席稍远的舞台深处,他把琴背得很低,琴身恰好抵在膝盖上方,而身前则挡着横插了一排拨片的话筒支架臂。
令人啼笑皆非的是,这可能是向诗第一次,在live上认真地试图去分辨出贝斯的音色。无奈他的经验有限,在尝试无果之后只好退而求其次,用视线去追逐着j快速变换的把位和指型,一时也是目不暇接。
他知道贝斯的琴弦很粗,眼看着那几根灵巧的手指在指板上轻而易举地滑翔翻飞,似乎连自己的指尖都能感受到一丝痛觉。
向诗特别喜欢看他用大拇指扣住琴颈去按四弦时的样子,看他自小臂内侧浮现出的青蓝色血管,以及肘窝处微微鼓起的静脉。
演奏进行到过门时,j和奥斯卡默契地交换了个眼神,然后不约而同地从左右两侧齐齐朝着ten的方向走去。
此时的j侧过身,将琴头的方向冲着台下,他低垂双眼盯住自己的手指和品格,只留给众人一张居高临下的侧脸。站在他身旁的ten左手执着话筒,右手非常自然地揽住了那个人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