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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家老爷子尚健在,还未分家,顾彦汝父亲顾良裕是二房,上头有个大哥,底下还有个弟弟。

顾彦汝是二房嫡次子,有一嫡亲大哥,还有一个庶出的弟弟,三个庶出的妹妹。一看这配置便知,顾老爷家不太平。

顾良裕顾老爷为人刻板庄严,尤重礼教却妻妾众多;顾夫人早年温和可亲,如今越发诡谲怪癖;一干小妾莺莺燕燕,娇媚可人;大哥为人正直,沉默寡言;庶弟们野心勃勃,利欲熏心,尤其在得知顾彦汝不入仕之后。

至于顾彦汝自己,表面高洁雅士,似乎一切皆不入其眼;平日只写诗作词,不读四书五经;不近女色、不好烟酒、不喜奢靡,只爱自然清新之物。可顾彦汝知道,自己寄情山水只是懦弱逃避,看不惯家里人做派,却视而不见,纵是自个儿搬出去住,也刮不尽身上的皮肉,可在他人眼中那就是一丘之貉。

第16章 与父绝

顾彦汝时常感觉自己就是那精贵的琉璃器具,世人赞叹其美丽昂贵,愿用最美的花卉、最珍稀的字画、最豪奢的熏香来配他,可他总是在痛苦之中。他似乎无能为力,只能不入那肮脏的家,迫人的书房。

逃到市井之处,选一处心安之地,交一两个知心朋友,似乎便感觉束缚住他的脊索松了半分,得以让他挣扎出污泥,像一支莲蓬,赚一口活命的空气。

但这样他便能逃掉吗?

顾彦汝披着外裳,点燃屋里的火烛,罩上气死风灯罩,沉默地坐到紫檀夔龙纹玫瑰椅上。闪烁的烛火将他俊美的脸凭空照出阴暗的气质来,顾彦汝随意翻开一本书,是章致拙画的简笔薛定谔画像,一页一只猫,调皮可爱。

顾彦汝懒散地坐着,一手手肘抵着椅子的扶手,手握成拳撑着额,一手慢慢翻动,心中戾气也渐渐平息。他又想起好多次的雨夜,在顾府,也可能不是下雨天,但他记忆中的家总是这样湿秽难耐。

他久未归家,那日是除夕,初雪刚落完,地上薄薄一层白霜。顾彦汝骑在马上日暮方至,门房紧忙通知了顾老爷。顾家正在喝酒听戏,戏台上昆山腔婉转如水磨,众人依稀听见仆役报备声。

顾老爷冷哼一声,令顾彦汝去书房等他。

书房里仆人已亮起灯,照得四下一片通明。顾良裕缓缓在正中高椅上坐下,喝了一口爱妾送来的醒酒汤。他抬眼一看,顾彦汝就笔直站在桌前,摇晃的灯影里越发显得身形颀长,又模模糊糊,好似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顾彦汝润润的眼就看着他,不曾坐下。窗棱透过白雪的微光,红梅隐约的香味传来。

静谧到了极点。

顾老爷似乎难以忍受这种静谧,开口道:“丁阁老家的女儿明年便要及笄了,现下订亲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