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把拉过佟氏的手,那手柔弱无骨,纤细修长,此刻却是透心的冰凉。正值寒冬腊月,虽然家里时时备着炭火,也挡不住清晨屋檐下结满冰霄的寒冷。
陈怀泫有些心有不忍,吩咐丫鬟赶紧拿裘衣来,亲自为佟氏披好了才安心。在外人眼里他是江南东道,掌江南权势,受朝廷派遣管一方民生,铁面无私,六亲不认。可于家中,他不过是人父,人夫罢了。
也不知何时开始,佟氏秀美端庄的容颜上悄悄多了两圈乌青,人也憔悴许多。陈怀泫拉着她坐下,“孩儿们叫你受累了,家中许多小事为夫也无暇顾及,全靠你打理,夫人辛苦了。”
佟氏见有丫鬟在身侧,生出些不好意思,抽开手道:“是我自己的孩儿,何来辛苦之说。倒是老爷这些年在官场上打拼,其中各种滋味,怕是无人能体会。老爷不易,妾身知晓。只望老爷劳累归劳累,闲暇时亦要好好保养,时时念着我和孩儿们,一家子平安自在,就别无所求了。”
陈怀泫心中感慰,微微颔首。饮了半盏白水后,见余嬷嬷已命人抬了食盒进来,早已布置好了几样清粥小菜,看上去颇为精致。一个晚上没有休息,也确实有些累,一口气喝了两碗米粥才放下碗筷,换好衣服又匆匆去了衙门。
连着几日,陈怀泫总是十分忙碌,时常看不见踪影。至念夏告发以来,江南东道便开始着手调查事件始末,越查越发现这中间牵扯官员太多,真要追究起来怕是半个江南的官员都有包庇连带责任。
陈怀泫手下有一门客姓郑,“大人,此案办不得。”
他并未答话。
那门客继续道:“听说当今圣上有意合并东西两道,过些时日巡查使王大人就要下来了巡视,眼下此案牵连甚广,半个江南官员牵扯其中。那柳江左现任金陵知州,背后是遍及长安的势力,大人何必在这个档口得罪柳家人,现下最要紧的是江南两道合并之后的事。”
他意有所指,陈怀泫心中也十分明白,东西两道合并后,地方长官权力更进一步,仕途之人谁不为之心动。他又何尝没有顾虑,金陵官商勾结早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看着如一谭清澈的湖水,实则深不见底。就如一棵早已生根发芽的大树,关系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背后还有长安的势力。只是为官者若不能为百姓谋福,不能替百姓申诉冤屈,那为官者还有什么意思,不如回家守着一亩三分地好了。陈怀泫思忖过后力排众议,三个月内将涉案人员悉数提拿到案。
孙家本是霸王之家,哪里经得住彻查,又有好多人命牵扯出来。孙老爷及办事的管家被判了斩监侯,其余的家眷众人,流放的流放,收监的收监。
随后又上了折子,将涉案官员悉数上报朝廷。当今圣上念及柳家祖上功德,又兼柳家在朝为官者众多,遂批了个不以追究。只下旨杀了县丞,道台及其他包庇官员,以儆效尤。
第4章 已往不谏
念夏心愿达成,顾表哥一家大仇得报,顿时喜极而泣。只是欢喜过后,她意识到,这一切的悲剧离合皆因胡姨娘那妒忌之心引出来的。
看似荒诞戏谑的出场戏,却有着说不清道不尽的酸楚人生。
而她正是稀里糊涂做了胡姨娘的帮凶,才造就了一切悲剧的开始,顾表哥一家的惨死她难辞其咎,遂以一条白陵以死谢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