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事,我从你姐夫嘴里听过,”云璎拍拍她的手,“琇琇,二姐不好插手你的家事,但有委屈别闷在心里,祖母不问,我也不说,她老人家活到这个岁数什么没见过,这次除了给焕哥儿礼物,又要我给你带箱金叶子,东西在我那,你改天去拿。”
“你替我谢过祖母没?”云琇心里发酸,“生完孩子,屋里乱作一团,我许久没回娘家定省,得空去看看她老人家。”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们做姑娘的进了夫家,日子好不好过,全看自己路数,”云璎无不感叹,“京圈儿浮光掠金,可谁家没几件龌龊事,龌龊人,你拿不住他们,就等着被他们拿,一点不含糊。”
“姐,我知道。”云琇还想说什么,就听屋外春柳给覃飒飒问安,她立即起身,对云璎说,“覃家人来了,我先招呼,你看着孩子,晚些找你说话。”
云璎叫她快去。
“我还说进去瞧眼焕哥儿。”覃飒飒看见云琇钻出棉帘,过去挽起她的手,“方便吗?”
“小家伙刚哄睡。”云琇不大想太多人进屋吵孩子,“你要看没什么不方便,就是轻些,醒了又哭又闹难伺候。”
“那我不看了,”覃飒飒一个姑娘家,自己都是半大孩子,更别提哄人家孩子,“我找你也没别的事,想当面赔不是。”
“我说了,要你不必挂心。”云琇笑笑,带她往后园子走,“凌骁说了,不差双筷子。”
“可!”覃飒飒刚想提高音量,发现有宾客看过来,又压低道,“她太恬不知耻,要不是我哥和我娘拦着,我早去叔叔家抽她几耳刮子,丢我们覃家人脸面。”
人心向暖,云琇感动之余,嘴上劝:“你别乱来,长辈们有考量。”
“我娘也说一样的话,”覃飒飒泄气般说,“前程子我为此事跟我爹争两句,他吼我,哼,他以前从不吼我,为个堂亲冲我发火,我小半个月不理他,我哥当说客也没用。”
云琇笑她小孩子心性,“你今年不小了,温夫人没给你相亲人家?”
“我哥都没娶,哪轮得到我头上,”覃飒飒耸耸肩,无所谓道,“我跟我娘说了,嫁不出去,不嫁了,出家当姑子。”
“那覃将军不得拆了人家的庙门,”云琇失笑,“你的好,我心领了,可别再为不相干的人伤了自家和气,你爹娘怪不容易的,我也是生完孩子有的体悟。”
“谁容易,人生在世走一遭,几个如愿的。”覃飒飒大道理一堆,“蛇虫鼠蚁还是条命呢,它们听得懂我的话吗。”
云琇听着耳熟,“又你爹说的?”
“除了他还能有谁,”覃飒飒坦然地点点头,“我娘成日说我爹没几句正经话,可我觉得挺有道理,话糙理不糙。”
云琇嗳一声:“你真是覃将军的亲闺女。”
两人说话,过了月拱门就到后园小二楼暖阁,二楼请名角儿唱堂会,一楼是女宾宴请大堂,屋里撤了隔断屏风,两张六尺半长的鸡翅木的大案台,竖列排开,按主次席位备好席面,到了时辰,二三十位女宾依照辈分入座。
卢夫人与平康郡主交好,祝福吉祥由她开头:“郡主娘娘,你家焕哥儿可是会长,又白又胖,小面人儿似的,我嘴笨,说不来太花俏的,就祝你多子多福,添福添寿。”
“你我平辈,你给我添福,我要折寿!”平康郡主笑得合不拢嘴,又对旁边的人说,“你们听听她说自己嘴笨,不诚实,是不是该罚。”
“对,该罚。”坐得近关系好的几位夫人起哄,“卢夫人,这杯酒你自个儿干了,我们既往不咎。”
“好啊,你们一个个儿的,”卢夫人笑着虚指,“平日我齐家的好茶好点都白喂了,这会合起伙挤兑我。”
众人笑闹:“快喝,快喝,喝完再说别的。”
长辈们可以肆无忌惮,小辈们不敢毫无顾忌。
云璎凑到云琇耳边,低声冷笑,“没看出来,你婆婆成日端着,到了宴席上,豪放得很。”
云琇不意外,“你没看出来的多着呢。”
云璎讽刺笑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我今儿算开了眼。”
“我以后得空,慢慢与你细说。”云琇说完,拿起酒盏招呼其他宾客。
既是喜宴,心里喜不喜不重要,重要的是喜于色,让人看出欢喜和高兴。
宴席持续近一个时辰,有人吃酒吃醉了扶到客房休息,有精神头的继续摸牌听戏,云琇耳朵不好,到下午有些吃力,打算找个空档回屋眯盹。
她前脚离开没多远,一个婆子在游廊里慌慌张张与她擦身而过,直奔暖阁而去。
云琇给春柳递个眼色。
春柳会意,立马追上去,拦住婆子的去路,“妈妈,今儿是小公子的百日宴,您这么匆忙去哪?撞到宾客如何是好?”
婆子抬头,看见不远处的云琇,哎哟一声:“奴才低头赶路,没看见大奶奶,不应该!不应该!”
说着,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云琇面前,福礼道:“大奶奶,确有急事,奴才一时没主意。”
云琇问,“何事?”
婆子左右看了眼,凑近说:“覃姨娘今儿中午趁人午睡,在屋里自缢,幸亏伺候的丫头没睡熟,把人救下来,好不容易缓过劲,又闹着要跳井,一群没用的东西不知道好好拦着,人真翻井里去了。”
云琇嘴角噙着一抹冷笑:“捞上来了吗?”
“捞上来了,能喘气,就是话说不利索。”婆子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大冷天,不知冻的还是闹的,庄子在郊外,请不到好大夫,那群没见识的硬说覃姨娘中了邪,特意找匹快马跑回来报信,怕人死在外面。”
眼下覃清素还不能死。
云琇揉揉眉心,摆摆手:“你去禀报平康郡主,问她如何处理,且莫说告诉过我。”
“奴才明白。”婆子行礼告辞。
“大奶奶,索性让那不要脸的死在庄子上,一了百了。”春柳陪她往回走,低声说,“就说中邪,又不是什么稀奇事。”
“我告诫过你,别乱嚼舌根,”云琇蹙眉看着她,“今天来往宾客众多,被人听去,郡主定不轻饶你。”
“奴婢不敢,”春柳声音更低,“大奶奶,奴婢着急,不想您把人接回来戳眼窝子。”
“这事儿,你少插嘴。”云琇说,“我心里有数。”
回到屋里,她彻底放松,活动活动筋骨,脱了外衣刚躺下没一会,春柳叫醒她。
“大奶奶,方才传话的婆子来了,叫奴婢私下跟您说一声,郡主娘娘差人把覃姨娘接回来。”
意料之中,云琇重新闭眼:“一个想接人回来,一个千方百计想回来,两好合一好,我做个顺水人情推一把,就这么着吧。”
“要不要奴婢去跟小侯爷通个气?”春柳问。
“不用,他晚些回来说,”云琇抬手阻止,“前院的男宾大多是老侯爷的贵客,绝不能坏了他们爷俩的脸面,我睡会,你去焕哥儿那边看着,提防奶妈子怠慢孩子。”
春柳领命下去。
云琇累极了,本想着眯盹,再醒来时,外面天色暗了,府上宾客皆告辞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