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群冷哼道:“连个像样的组织都没有,光知道上街喊口号有什么用,今天答应给你涨工钱,等风头过去以后,明天就把你开了,你能咋办?”
“那就继续闹呀!”
“闹什么?”李群反问,“今天开一个,明天开两个,人家是慢慢把那些带头闹事的清出去,你指望全厂的劳工就为了那三两个人全体叫歇?”
“那就换个工作!”几个年轻人又说,“反正现在工厂多,哪哪都在招人,不愁没地方去!”
李群哑然失笑,摇摇头说:“还是太年轻了,你们信不信,只要你带头闹过事,以后无论你去奉天任何一家工厂,都绝不会有人再花钱雇你。”
“嘁,照你这么说,大家以后都别叫歇了,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直接跟工厂签卖身契得了。”
“你还别说,真就差不多是这样。”
“那毛子咋就成了呢?”旁人又问。
“人家那边有组织呀!”李群耐心解释道,“罢工的时候,起码的衣食住行能有保障,不然怎么能坚持下去?”
“咱们也有组织啊,奉天联合工会不就是么。”
“得了吧,说是联合工会,里面有几个正儿八经的劳工,手里有实权的,哪个不是那些老板的狗腿子?”
“呃……这话也不能这么说,”众人略显迟疑道,“联合工会里的江老板,还是挺够意思的,他以前就给叫歇的劳工发过补贴,也没少帮劳工出面谈判。”
李群的嘴角突然抽搐一下,怔了片刻,才说:“别做梦了,他帮劳工涨一块工钱,没准背地里挣两块呢!”
话虽如此,可大家对江老板总是心存三分臆想。
毕竟,江老板不是普通的商绅富户,而是奉天城的龙头瓢把子,是线上的大蔓儿,是江湖中人!
混江湖的,大多都是流氓地痞,但江老板不一样,人家乐善好施、仗义疏财,奉天要有点大小灾情,需要筹款赈灾,江家哪次不是积极响应?
远的不说,就说去年春天,高丽街一场大火,那就是江老板牵头重建的,他的为人,可比那些黑心厂主强多了。
奉天制麻厂的劳工,多半住在铁西棚户区,尽管很少有人亲眼见过江连横,但关于他的种种善举,却堪称是人尽皆知。
也正是因为没打过交道,所以才忍不住心存幻想。
李群实在懒得跟这帮空子争辩,只摇摇头说:“咱们这的联合工会,都是跟着官府混的,毛子那边可不一样,人家不光给你吃的,给你钱,帮你罢工,而且还……”
话到此处,他抬头看了看正在周围巡逻的东洋宪兵,随即才说:“而且还给劳工发枪。”
“发枪?”众人心头一紧,“那……那不是要造反了么?”
李群不置可否,只是说了个事实:“你手上没枪,就算口号喊得再响,也没人怕你。”
这时候,有几个胆小的劳工听出话题有点变味儿,于是便急忙扒了两口菜汤,转身躲避是非。
李群望着那几人远去的背影,忽然冷笑一声,却说:“看见没,像他们这种人,在毛子那边,抓一个毙一个,几乎都是叛徒,人家不光有武装队,还有纠察队,哪像咱们这边,都是瞎胡闹罢了。”
周围的年轻人听了这话,立时有点激动,忙低声问道:“群哥,你在毛子那边,造过反呐?”
李群并未立即回答,只默默地望向面前几个小年轻,盯了好长一会儿,方才摇了摇头,说:“没有,那是毛子的事儿,我这样的华人哪有资格瞎掺和呀。”
“嘀——嘀——”
说话间,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阵刺耳的铜哨声,却见另一批劳工慢吞吞地拥进食堂,准备打饭用餐。
几个华人工头快步走过来,厉声训斥道:“上工了,上工了,还他妈吃,饿死鬼托生还是咋的,都赶紧给我动起来,马上回厂房去,谁再磨叽,罚两天工钱!”
众人见状,急忙又往嘴里塞了几口,匆匆撂下碗筷,听从工头的指示,在东洋宪兵的警戒下,陆续离开食堂大厅,边走边听见身后有人大喊:
“各走各的,别他妈在那扎堆穷叨叨,都把心思收好喽,少想那些没用的东西,老老实实干活儿,把手头上的工做好了,比啥都强!”
有东洋宪兵在此维持秩序,众人哪敢有半句怨言,连忙四散开来,分别朝各自的岗位走去。
奉天制麻厂的劳工,每天至少要工作十二个小时,同工不同酬,华人劳工的工价只有小东洋的三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