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墨皱皱眉,刚想开口说自己替那老人家付钱便是,左不过二百文,何必一点情面都不留。
便听桑连翘又开了口:“二十年啦。我五岁起就看您用这招,这大正月的,您还这样不合适吧。今天小雨师叔不在,这招行!不!通!”
这话一出,便连曲墨都觉得无语了。
二十年,神医门居然还让这人进门,祁师叔居然还真好好给治了。这是大过年还得免费加班呐,换个医馆,别说二十年,两次就得给人轰出去了。
这般想着,却见凌池朝那老人家笑了笑,俯低了身子温声说道:“王爷爷,要不我陪您回去吧。今儿初三,王夫子想来在家,您忘带银子了不打紧,我送您回去同王夫子拿。”
这些话分明说的不大声,那方才还耳背的老人家却忽的都听清了,登时抓着凌池哭天抢地起来。
“小池啊——老头子惨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倒是十分的中气十足,“我那婆娘一生下儿子就没了,老头子好不容易把儿子拉拔大,如今又被儿媳妇嫌弃是个累赘。活了这么大岁数连看病的银钱都没有,死了算啦——!”
真是活脱脱一副现代医闹的场面,让曲墨看得大开眼界,话都不敢说了。他也不敢去扯,生怕一动手,那老头子便要坐到地上去。
凌池却是一脸见怪不怪的淡笑,只那垂下的右手微微动了动两根手指,打眼瞧着似乎没什么,再细想想,倒像是要扬手点穴的起势。
只是祁师叔却给这哭闹弄得没法。他人高马大的也不能同个老人家动手,若是一不小心没个轻重,王老头手就白接了。只能无奈说道:“王伯,我诊金不要了,您把膏药钱五十文付了,成吗?”
门里诊金给看诊的大夫,可药钱入的却是公账,公账是用来进药材及门中各项开支的,谁缺了就得自己补上。他一年到头也挣不了几两银子,诊金不要也就不要了,倒贴钱的事他真是做不了,他还有妻儿要养呢。
他这般说,王老头却还是哭天抢地的嚎着:“死了算啦——!!!”
听得曲墨心底直翻白眼,觉得这人未免也太过死皮赖脸了,正想开口刺两句,却忽闻柜旁门帘被掀开的声音。而后,一个很是温和文雅的声音问道:
“王伯这是怎么了?”
曲墨转头去看,却是个穿着素白衣裳披着苍蓝毛领氅衣的郎君,长得文秀气质温和,黑发整齐束着发髻,瞧着和白先生差不多大。
那王老头瞧见这人便同见了救星一般,立时抛开凌池便往他身上去了,腿脚着实利索的很。
“小雨啊!小雨你可算来了。”
被称作小雨的来人却只好脾气的由王老头抓着,朝着桑连翘温和笑问:“还缺多少?”
“小雨师叔!”桑连翘闻言险些没被气死,她瞧着凌潲雨那笑,好半天才把火气强压了下去:“……差三十文。”
要她说王老头就不是什么好人,小雨师叔非说他也是有难处没办法,次次都帮着垫账。可王夫子家清苦是清苦了点,还不至于连老子病了都不给银钱治病,王老头偏偏次次来赖,还要把脏水泼在王家娘子身上。这样的人,帮他做什么!
“我给吧。”接过连翘递来的膏药,凌潲雨便将上头的绳子往王老头木拐上一挂,“王伯,我让小池送您回去吧。”
“不用送不用送。老头子伤了手,腿脚还利索。”那王老头等的就是凌潲雨这句话,忙拄着拐棍便自己出门去了,生怕凌池当真去送一般。
王老头这般,凌潲雨也由着他,只笑吟吟的同凌池道了句:“小池回来啦。”
而后又去摸自己的钱袋,谁知一掏袖子却是忘带了:“连翘,我忘带银子了,回房给你拿哈。”
“我给吧。”一旁凌池听着,却是笑得无奈,只取了自己的钱袋数了铜钱放到柜上予他师姐,才道:“爹,您怎么出来了。”
他爹下了诊总是这么迷迷糊糊东丢西落的。
“我出来瞧瞧你回来没。”结果一出来就听到王老爷子在嚎,“这是曲小郎君吧,午饭吃了吗?”
“凌叔叔好。”曲墨原在一旁发呆,被点了名,忙朝凌潲雨问了好,“路上吃了糕点。”
午饭时间刚过,凌池原是跟他说到门里吃八师叔包的好吃饺子,路上先拿糕点垫垫,他便开开心心满心期待的来了。谁知,进门就见了刚才那一出。
他刚刚在想,凌池家怎么祖孙三代都长得不像。凌池长得不像他爹,他爹长得不像他爷爷,凌小年也是同谁都不像。一家人,四个长相。
最重要的是,凌掌门那座大冰山是怎么养出凌叔叔这种好脾气的暖心大天使的?基因变异吗。
“光吃糕点可不成。”凌潲雨摇摇头,却是一手拉起一个便往后厨去了。他瞧着瘦弱斯文,手劲居然一点也不小,“后头在包饺子,你师父也在,先给你们下两碗。”
曲墨到后厨的时候,他师父果然在那,穿着身普通的黑布袍子,长发束成低马尾,正同白先生一道包饺子。旁边还有个蓝衣高马尾的娃娃脸,大眼睛圆脸蛋眼角有几道深深的笑纹,个子不大高,两把菜刀在他手里飞似的快,却是正在剁肉馅。
曲墨听凌池管那人叫八师叔。
八师叔做的蒸饺可真好吃!
咬着热腾腾的四喜蒸饺,曲墨享受得几乎眯起眼来。他口味不太重,可清淡的东西容易没味,他便也不算喜欢,但这四喜蒸饺清而不淡鲜而不腥咸淡适宜,竟比万花谷的膳食还要更好吃上几分。
这样的食堂,他愿意吃一辈子!
神医门平日里只有一间留给孙思邈的客房,孙老不在旁人也不能住,凌池便把曲墨的行李拿到自己屋里去了,左右他们在万花的时候也这么住。
只是,神医门的房子没有万花大,他的屋子也没有另外的书房,夜里便只能一起睡。
凌池原说,曲墨若不习惯他可以先搬去师兄弟那住几晚,但曲墨觉得都是男的没什么可避嫌的,况且哪有他一来就把人赶出自己屋子的道理,便没让凌池去麻烦别人。
中午吃饺子曲墨没吃太多,晚饭时便再跟去吃点。神医门吃饭坐的是圆桌,凌掌门一辈同他师父和白先生坐一桌,他跟着凌池坐九代弟子桌,最旁边还有个十代弟子的小辈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