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遇袭

甚至毫不夸张地说,只要是个不讨厌甜味的人,就肯定能够在琳琅满目的点心中找到适合自己的那一种。

两位少女在洋溢着甜蜜香气的厨房里相视而笑,在这暖意融融的室内,连冰点都没法保存太久,便要像她们的心一样,放下所有的担忧与顾虑地化开了。

似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然而盛极必衰,乐极必哀,变故陡生——

率先传来的,是一阵玻璃被打破的响亮裂声。

梅丽娜和鲍西娅对视了一眼,电光火石之间,鲍西娅的脑海里只来得及传来这样一个疑问:

茶会所在的侧厅和她们在的厨房明明相隔很远,如果只是有什么器皿被失手摔碎了的话,她们无论如何也不该听见的。

那么这道清脆的碎裂声,又是什么东西被破坏了才发出的呢?

这个念头甚至还没从鲍西娅的脑海里退下去,一阵刀剑相击的铿锵的金属声便随后而至,只要一听,便能分辨出来交战的现场情况究竟何等惨烈;与此同时,无数张牙舞爪的暗影发出尖利的笑声,从灶台、窗帘和锅碗瓢盆的阴影下汹涌而出,裹挟着滔天的杀意与恶念,顷刻间就将厨房里的两人包裹了个水泄不通!

“是恶魔……”鲍西娅艰难地从黑影尖利的长爪间挤出气音来:

“紧急通讯……在你右手,通知……光明圣殿!”

鲍西娅话音未落,梅丽娜便努力伸长了尚能自由活动的手试图去触碰那个紧急通讯的拉绳,但她的瞳孔已经开始涣散了,苍白的脸上半点血色也没有,便衬得她双颊的那些小雀斑愈发明显了起来,很明显是被吓到的迹象:

恶魔明明已经有近百年未曾在大陆上活动过了,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不能怪梅丽娜胆子小。或者说,只要是这片大陆上的生灵,自有了记忆和知识储备起,便对恶魔这种生物抱有天然的畏惧:

这个残暴嗜血的种族,似乎天生就没有任何的正面情感。

他们以杀戮为乐,终其一生都在追求力量,要么屠戮弱者要么挑战强者,在无人能遏制他们的远古时代里,传说恶魔们的足迹经过的地方,遗留下来的只有森然的白骨与尸山血河。

更可怕的是哪怕人类对恶魔怀有戒心,也无法抵御无孔不入的他们,因为有光的地方就会有影,而只要有影子存在的地方,就有恶魔的栖身之地。

有了这得天独厚的便利后,恶魔们永远都能在猎物疲倦到无法设防的时候从阴影中扑杀而出,残酷地嬉笑着给予最后一击。

哪怕是发誓要与恶魔抗争到底,将毕生都献给肃清黑暗的光明圣殿,在这么多年过后,也只不过是将所有的恶魔都封印在了罪恶之城里,无法根除这个种族。

可为什么已经近百年没有出现在大陆上的恶魔会出现在这里?说句不好听的大实话,就算恶魔们要重返人间再次和人类开战,那也该选择强者林立并素有仇怨的光明圣殿才对!

还是说,恶魔们的作风其实从未改变,他们依然遵循着那套“挑战强者”的逻辑,只不过全大陆最强的人在这里而已?

——可是如果要让这个构想成立的话,那么这位隐藏在她们身边的强者,便要有能够和全光明圣殿抗衡、甚至以一人之力胜过整个光明圣殿的实力,才能让恶魔放下和光明圣殿不死不休的仇怨,转而进攻这里!

只是眼下的状况已经不允许她们想太多了。

恶魔都是残酷而技艺精湛的猎人。哪怕这些从暗影里涌出来的都是无实体的最低级恶魔,也足够让不会任何魔法的梅丽娜和鲍西娅被完全压制住,抗争不得:

只要它们留着尖利指甲的细长的手再收紧一点,萦绕着黑雾的尖牙再对准一点,她们顷刻间便要或窒息而亡,或血溅三尺。

可它们偏不。

因为玩弄孱弱的猎物是恶魔的天性。

随着暗影的束缚愈发沉重,缺氧窒息的感觉也越来越无法挣脱,她们挣扎的力气也越来越微弱了。

梅丽娜伸出的手已经虚弱地垂了下来,她绝望地看着那根拉绳,心有不甘得几乎要哭出来:

就差一点点……就那么一点,她就可以成功呼救了!

然而就在此时,希帕蒂亚的声音从侧厅遥遥传来,这位素来宁静而富有智慧的公主从未如此失态过,这一道呼喊凄厉得简直都要破音了:

“莺莺!”

伴随着这位异国公主的哭喊,原本气势汹汹的恶魔们就像是得到了什么收手的信号似的,松开了对两人的所有钳制,数息间便尽数退回了阴影中,来去迅捷,倏忽间便不见了踪迹。

梅丽娜和鲍西娅浑身颤抖着从满地狼藉中爬起,跌跌撞撞、争先恐后地从厨房冲出去,一路上见到步履匆忙、惊魂未定的护卫不知凡几,人人都在惊恐不安地交换着情报:

“恶魔怎么会突然袭击我们?他们已经这么多年没有出现在大陆上了,必须赶紧上报给光明圣殿!”

“会不会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来的?公主平日里除了看书外再没什么别的喜好,魔法水平也并不出众,怎么可能无故招来恶魔?此次袭击肯定有幕后黑手!”

“恶魔来袭的时候我正好护卫在公主身边,看到了对公主动手的刺客,是个一头红发的人形恶魔,要不是公主的客人挡了一刀,只怕今天公主就……”

鲍西娅已经不敢听下去了。

她抖着手推开门,与满面泪痕的希帕蒂亚打了个照面,随后她的注意力便被她怀中的人尽数吸引了过去:

她从未见过如此虚弱的施莺莺。

所有的伪装在使用者失去知觉的那一刻便完全失效,她流水也似的长发一路蜿蜒下来,宛如上好的墨色绸缎柔顺地堆在希帕蒂亚的膝盖上,却衬得那张绮丽的、不似人世间能有的脸,愈发苍白胜雪了。

幸好施莺莺今天穿的是深色的衣服,才让她的伤势看起来不至于当场就把人给吓昏过去,除去胸前有一道狭长的伤口外,几乎看不出什么异常。

可即便如此,鲍西娅也闻到了空气中愈发浓重起来的血腥味,更看见了一滴血正顺着施莺莺修长的手指,缓缓从她的衣袖中滑落,染红了雪白的袖口之后,终于在地上溅出一朵小小的红色痕迹:

如果不是身上的衣服都被血浸透了,怎么会有胸口的血,能顺着她的手落下来呢?

由魔法师和炼金术师组成的治疗队伍终于姗姗来迟,经验丰富的人正在尝试用魔咒弥合施莺莺胸前那道骇人的伤口,各型各样的魔药瓶在地上匆匆摆开,最大的一只圆肚瓶正好摆在施莺莺无知觉垂下的手旁,圆圆的瓶身竟然比她的手都要大上一圈。

就在这时,鲍西娅才终于后知后觉地认识到了这个事实:

这位从来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有着超乎年龄的冷静与智慧的世家族长,原来这么年轻,还是要在皇家学院上学的年纪呢。

她刚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就像是被异物给堵住了似的,哽咽半晌都难以发出完整的声音来。

于是梅丽娜便抢先了她一步。

她惊疑不定地看着血流不止、双眼紧闭的黑发少女,重复了一下希帕蒂亚刚刚情急之下喊出的那个名字:

“莺莺?”

“事已至此,我们也不瞒你了。”在最初的失态过后,希帕蒂亚立刻便调整好了心态,恢复了一个公主该有的、能够统御全局的做派,对梅丽娜解释道:

“这位是大陆第一世家的族长,曾经和你的主人有过婚约,不日前成功退婚,并给了你的主人进入皇家学院的机会作为补偿。”

说实话,关于梅丽娜接下来会去哪里这件事,就连希帕蒂亚都没有把握:

她会感念施莺莺为她做出的帮助更多一点,还是感觉自己被愚弄了的受欺骗的愤怒更多一些?她能够成功冲破贵族和平民间的统治与被统治的思想藩篱吗,还是会积习难改地回到龙啸天的身边?

“在知道了所有真相后,是走是留,都随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