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齐漾平静道,眼底神色却有淡淡哀伤,“是无视。”他顿了顿,才道,“无视,你明白吗?就是不会打你也不会骂你,不会因为你哭或者你笑就有所反
应,只是无视你。不管你做任何事情,他都看不到你的存在。你连空气都不是,在他的面前永远是透明的。”
“我记得大概是五岁那年,熙熙已经两岁了,她刚被我爸抱回来没多久,走路都颤颤巍巍。我从来没见她哭过,有一次,她摔倒了,血淌了一地,她也没哭,就眨巴着眼睛,自己站起来。后来,我爷爷路过,像是没看到她一样,她突然就一咧嘴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大哭,我爷爷走了以后,她就停下来不哭了,泪眼朦胧地望着我爷爷离开的方向,又自己站起来。”
陆钊脑子里都有画面了。
团子一样的袁熙熙,跌倒以后不哭不闹地站起来,看到外公过来的时候,想骗一骗他的关心,所以放声大哭。
结果,她想要的还是没能得到,只能看着外公走远。
她以为不哭,才让外公不知道她疼,所以不理她,于是她放声大哭,可是她哭了,也没有得到外公的半点疼惜。
“她还那么小,就要去尝试揣摩人心。后来她看爷爷因为我考得好所以对我笑,于是她就想,也许学习好,爷爷也能喜欢她一点点呢?所以,她才那么拼命地想要考第一,她什么都想拿第一,什么都想超过我,就是想得到一点微小的关心而已。熙熙现在的性格,看起来那么强势,我们做家人的,不是没有责任。”
所有的事情,哪怕原先有猜测,可从齐漾口中听到全部的有关袁熙熙的过去,陆
钊的心里还是不免真实的钝痛了一下。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一抽一抽地泛着疼。
他的小姑娘,怎么可以受那样的苦呢?
她永远热烈张扬,永远眉眼带笑,却要在过小的年纪里被剥夺了被疼爱的权利。
陆钊觉得难受,他忽然想起那天吃饭的时候,袁熙熙说的那句不出现,其实有更深的含义。
她想说的是,如果她没有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是不是就不用带给人痛苦,自己也不用无端承受那么多。
陆钊深吸了一口气,用了很长时间平静下来。
“我跟你说这么多,不是想跟你卖惨,是想让你明白,熙熙她不一样。”齐漾表情认真,“她值得被爱,但她自己未必相信。”
陆钊点点头,“我明白。”
齐漾站起来,拍了拍陆钊肩膀,“走吧。”
陆钊:“去哪儿?”
齐漾翻了个白眼,“去你家接熙熙啊,你真以为我会放心把我妹放在一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的床上?我还是不是亲哥了?”
陆钊赶忙站起来,追在齐漾身后,“哎,哥,不是,你不能这么想我,我是一个正直的男人!”
齐漾白他一眼:“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陆钊强行一波彩虹屁:“哥,你好强啊!你疯起来自己都骂啊…”
齐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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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漾把袁熙熙接走后,陆钊坐回椅子上,床单有微微蜷起的褶皱,陆钊就望着床上刚刚袁熙熙躺过的地方发呆。
温软的灯光打在他周身,他眸色沉沉。
陆钊知道齐漾在担心什么,他们都还年轻,所以说出口的承诺那么脆弱、不堪一击,根本不值得相信。
未来的路那么长,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袁熙熙现在就像是一只龟缩在软壳里的小小蜗牛,她或许会有一次相信的勇气,让自己从龟缩的壳子里走出来,离开舒适区,去毫无保留地相信一个人。
但如果这种信任被打破,那对她就是毁天灭地的打击,被烫伤过一次的人再见到炽热炎流会避开手,勇气也一样,并不能轻易生长。
可其实,漫长的时间不应该是摧毁信任的。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袁熙熙,她说,熙,光也。
她是光,那谁来做她的光呢?
陆钊笑笑。
我啊。
我来做她余生的光,照进她曾经晦暗破败的人生里,让她相信,自己值得被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