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熙熙睡得死，陆钊也懒得叫醒她，就把托盘摆在床头。

小丫头躺在那里，稍过了会儿，动了动身子，把被子拱到一起，侧过身子，整个人都蜷缩着，像一只煮熟的虾米。

她唇角抿了抿，好像很满意这个舒服的睡姿，眼角都带着一弯笑意。

陆钊的心仿佛就被一根针扎了一下，细细密密的、从五孔中一点点渗进来的痛。

父母刚分开，他一个人睡的时候，偌大的房间黑漆漆的，他像是永远沉在一个浑浑噩噩的梦里走不出来。那个时候，他一个人，就是这样的姿势睡，才能勉强睡着

。

那小姑娘这些年，又经历了什么呢？

人前永远意气风发，事事都要做到最好，遇见不平之事总是第一个站出来，从不低头，永远骄傲，像永远不会被打倒一般。哪里能知道，人后一个人的时候，脆弱到连睡梦中都会哭泣。

她梦见了什么？

陆钊叹了口气，探出身子把袁熙熙脸上的泪痕拭干。

袁熙熙的手机突然震动，陆钊看到来电显示是齐漾，忙接了电话，怕吵着袁熙熙，他直接挪到窗台处，对着话筒，轻声道：“喂？”

齐漾一听是个男声，瞬间慌了，“你谁啊？袁熙熙呢？这不是她手机吗？”

陆钊忙道，“对！你妹妹在我手上！”

齐漾：“说啥玩意儿呢？找抽是不是？”

陆钊意识到自己刚刚说的不对，看了眼躺在床上睡得安稳的袁熙熙，改口道：“不对，你妹妹在我床上！”

齐漾：“…”

陆钊：“…”

齐漾已经撸袖子了：“有种你别挂电话。”

陆钊忙道：“不是，哥…”

齐漾愤怒：“谁是你哥，把我妹妹交出来！”

陆钊疯狂解释：“不是，哥，我是你们隔壁陆家…我是陆钊！”

齐漾根本不搭理：“不认识！你要多少钱我都不会给你！快点把人交出来，不然我报警了！”

陆钊沉了沉声，才道：“我是袁熙熙他们班第一名！”

齐漾恍然大悟：“原来是你啊，早说啊…”

陆钊：“…”

-

陆钊在楼下见到齐漾，有片刻的沉默，然后才说话，嗓子有点儿哑，“她哭了。”

默了默，他又说：“我没见她哭过。她那个样子，我心疼。”

齐漾看了陆钊一眼，问：“走走？”

陆钊点点头，两个人一路沉默，走到挺远的长椅上才坐下，月影浮动，齐漾先说的话，“你喜欢熙熙？”

“喜欢。”陆钊回答得毫无犹疑。

齐漾点头，用看妹夫的眼光看陆钊，道，“按理说，你们年轻人谈恋爱、搞对象、分手和好撕逼结婚这种事情，我不该插手，也懒得插手。”齐漾顿了顿，眼底有烧得旺的火，“但熙熙不一样。”

陆钊直了直脊背，道：“我明白。”

“她生活环境跟一般人不太一样。”齐漾眸色转深，“我小姑姑刚生下熙熙没多久，就因为产后抑郁跳楼自杀，我那时候才三岁多，吓得话都说不出来。隔着玻璃看着还在保温箱里只有那么小小一团的熙熙，我就记得我爸跟我说，这是你妹妹，她是你的亲人，你要对她好，好一辈子。我还能记得我小姑姑的样子，熙熙和她长得真像，所有美好的词汇都能用在她的身上，鲜活的、漂亮的、美丽的…可是人说没就没了。”

“小姑姑抑郁是因为我那个该死的小姑父，把人带回家，给她亲眼看见了。小姑姑过世后，熙熙跟她祖父生活了一阵子，没多久，祖父也被她爸给气死了。我爸没办法，把熙熙抱回来养。”

“熙熙还小，虽然嘴上不说，但其实她什么都明白。住到我家来以后，她一直都有一种寄人篱下的卑微感。”齐漾默了默，才道，“我爷爷对她不好。因为熙熙的父亲。”

齐漾的爷爷，袁熙熙的外公，她母亲的生父。

“你爷爷虐待熙熙了？”陆钊音调都拔高了，这些年这种新闻他也没少见过，真有这种事情也不大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