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已经在车厢里坐了很久了。
他——或许不再应该称为他,而要改成它了——它就这么呆呆的坐着,日复一日的坐在自己的驾驶员专座上,看着日落,漠视月升,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
曾经,它还会在后头的车厢里走动走动,但是,现在后头的车厢里已经什么会动的生物都没有了,它自然也就不用再去后头了。
后头有什么东西呢?
除了残旧破烂的列车座椅、四散的乘客行李就是一些残损的人类肢体,其中很多都是高度腐化的人类肢体了,附着着黑色不明物体的白骨,细碎的烂肉飞溅在各个地方,经过时间的摧残,早就变成黑色的干枯物质皱巴巴的粘连在车厢内。整个车厢内,都散发着腐朽陈旧,令生者绝对无法忍受的味道,浓稠恶心的空气简直就像能具现化一般。
从尸块来看,白骨化的,大概是早就被吃掉的人类死者,而尸块上还挂着青紫色的腐肉的,很可能就是近期才死去的丧尸。但是,就算是那样的死去丧尸,也不多了,车厢内,大部分都是白骨,随着春天的到来,似乎有不少细菌在蠢蠢欲动。
风从被敲破一些小洞的车窗吹来,在车厢内回荡起低低的悲吟,从白骨上撩起凄切的寒意,盘旋又游荡,最终无奈的消散。
在不久前的曾经,车厢内很明显是不止它一个活动的生物的。从那些被烧得乌黑还被掏了一个洞的头骨就能看出来,在从前,车厢内也是有很多可怕的丧尸生物的。
但是,看它乌黑的双手和同样乌黑的嘴角,就能看出来,到底是谁无情的让这些丧尸都回归了死亡的怀抱——毫无同类的觉悟,反而像人类的生命守卫者,牢牢的掌控着车上的丧尸们。
事实也同样如此。
在它贫瘠的记忆中,车上的人类都被丧尸们吃掉了,想要往外逃的丧尸,也被它吃掉了。从变成这个肢体僵硬的东西之后,它就恪守着不知道是谁给它立下的规定:
一:绝对不可以伤害人类。
二:绝对不可以走出这个列车。
三:车上的丧尸不可以有一只走出列车。
从没有神志的最初,到懵然有一些意识,它就一直老老实实的呆在这个列车里,遵从着脑海中的铁规则。
这样看日升日落的日子很无聊,不知不觉间,它竟然开始回忆自己贫瘠的一生。
它还记得,当它睁开眼睛的时候,它是被牢牢的捆在驾驶员专座上的,长长的安全带在它身上绕了一圈又一圈,以一种十分别扭的样子把它的腰部困死在专座上。没有理智,不懂得思考的它在专座上被困了好久好久,都一直不能离开,只能饥渴的听着狭窄的列车外传来的各种声响:从有人类绝望的哭号到后来只剩丧尸们贪婪的咆哮。
它就是那样的,无奈的,迫切的,坐在那儿,哪儿都不能去,用自己僵硬的手脚不停的挣扎着。唯一能活动的右手被卡在安全带附近,锋利的指甲与被打死的绳结相隔不远,在丧尸不知疲倦的磨蹭之下,竟然也渐渐的被它磨烂了!
从专座上磕磕绊绊的站起身来,它迫不及待的朝驾驶室的门扑去,僵硬的身体使得它一头撞在原本就被人用求生锤砸开的玻璃窗的一个洞上,没有痛感的它立刻就把洞撞得更大了。门被反锁着,明明锁就在它这边,可是它毕竟只是一只丧尸,根本不懂得开启的方法,僵硬的爪子挠了许久的门都不得其法。不知道经历了多久,它才偶然的把那个玻璃窗上的洞弄得更大,自己也就能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