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多雨,尤其夜雨,半夜一冷下来就开始下,雨敲青瓦,伴着雨声倒是好眠。变成小孩儿之后,自知无力再回去,却始终无法适应。再奋斗,已经提不起精神,明天会怎样,还是走一步是一步吧。
这场春雨连续下了几天,江河湖泊的水涨了一寸,随之捞起的,还有一具女尸。原是今日清晨,那小孩儿拿了铜板买早点,回到居住的房子时,发现他娘不见了。许是母子天性,那孩子借着直觉寻到人,结果就看到他母亲跳湖的画面。
江城湖多,大大小小的几百个,便是城中也有好几个大湖。许是天意如此,人捞上来时就断气了,手里握着一只铜簪子,本就可怜的孩子这下更是孤苦无依,抚着疯女人的尸身哭了好久。
殷秀娥正巧出门买菜,撑伞路过必经的莲花湖,见湖边乌压压的围了一群人,便神差鬼使的凑了上去。尸身已盖上白布,忽然刮来一阵风,拂起布时,她正好看到死者的脸,记忆中,她好像在京城城里见过这位夫人,那时这妇人一身锦衣华服,坐在人群中,一脸愁色。京城官多,女人也多,她那时是武昌伯府的糟糠,无人引荐,对京城的夫人们并不熟悉,但她能肯定,她在京城见过她。
殷乘风性子柔善,但出身武门世家的他胆子极大,并不害怕,挤进人群时,看那孩子哭得厉害,便递了方帕子给他擦泪。那孩子极难得的不排斥,接了帕子道了声谢。
新朝建立,明世安这样的人并不少见,京城的那些贵人们,大多坐上高位后就有了新欢,想来,这位夫人的遭遇和她差不多吧,只是她及时抽身,躲过了一劫。殷秀娥叹了口气,本不欲多管闲事,但看这对孤儿寡母可怜,便发了一回善心,招手让殷乘风过来,让他跑腿到城中的棺材铺买一口薄棺来,好让这苦命的夫人入土为安。
殷乘风原本想请他娘帮忙,现在殷秀娥主动出面,当即激动的往棺材铺那边去。
自家大门自是不会进,殷秀娥便做主,让抬到城外的义庄,请了道士念了七日经,挑了个有山有水的地方,把那只见过面,不知姓名的夫人葬了。小孩儿只有七八岁,经历一系列变故,现在又没了母亲,自是已不知如何是好,此刻有好心人出手相助,跪拜过他母亲后,又朝殷秀娥碰碰的磕了几个头。
“娘,找到他的家人之前,先让他住我们家吧。”殷乘风扯了扯殷秀娥的袖子说。
殷秀娥也有此打算,不过仍先问了这孩子的姓名来历,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已经记事了,但殷秀娥问他话,他却一句也不肯说,死死的盯着他刚入土为安的母亲的坟,握紧了双手,眼里闪烁着浓得化不开的仇恨。
殷秀娥见他不说话,道:“你是京城哪家贵人府上的孩子吧,我在京城和你母亲有几面之缘,只是不知她的身份。等天气好了,我请人送你回京城。”
说起京城时,那孩子眼神一暗,又听殷秀娥说要送他回家,拳头握得更紧,似回忆起不堪的过去,咬着牙齿,恨恨的吐出几个字来:“我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