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列车驶进山峦，柔柔的阳光带着春的气息，微风中混合着泥土的味道，山路泥泞着伸进了山峦包围的村庄，面对相识不久的山峦、村庄，夏小婉似乎感到了一丝丝的亲切，或许是因为没有了城市里的“归宿”，对舅舅的牵挂也只能化作一缕惦念，深深地存在了心底。
晚饭的炊烟，在临时青年点浓浓地冒着，青年点里不时传来无拘无束的欢声笑语，夏小婉背着书包，满脚是泥的走进屋里，所有人都没有太多的惊讶，只是孟思雅能够读懂些她的心事。夜空繁星点点，眨着眼凝望着静静的山村，廖落凄凉的老榆树，孤独地站立在村路的尽头。一对年轻人在夜空下，背对背地靠着老榆树。
“舅舅怎么样了？怎么没多住几天呢？”
“下放”后的楚天成离别了城市，也被所有亲人彻底的离别，这样关爱的话在他的嘴里，似乎已经消失了很久。
“医生给他开了药，只要多休息很快就没事了，”夏小婉的脑海里，闪现出舅舅发黄枯瘦的脸，“家里几个弟弟都长大了，住起来也不方便，所以就返回来了！”对于现实的无奈，夏小婉只字未提。夜色更加深沉、寂静，静得没有任何声响，只有月光冷冷地笼罩着天地间的一切。
冬春交替，积雪退出了冰冷的舞台，换了身姿滋养着大地，河水又开始欢快轻盈地流淌，小草顶着新绿钻出地面，给山坡披上了一件新绿的外衣，大地渐渐苏醒，在阳光的衬映下一切都是新的。冬和春的交替，便是新一个轮回的开始，之前的一切都定格在回忆的片段里，是山水云月驻足欣赏，还是溪水欢流匆忙前行，不管明天是怎样风景，我们仍会在黎明来临时，背起行囊继续前行。
极目远眺，残留在地里枯黄干瘦的玉米茬，像一张黄色格子的地毯，沿着山坡向上铺去。疏朗的炊烟散尽在晨雾之中，泥泞的村路上留下串串脚印，肩头上的锄头、耙子，随着走动的身体摇摆着。玉米茬的根系突出地面，像似无数触手抓进土里，触手上扛着短短长长锐利的尖刀，仿佛随时准备移动似的，夏小婉小心翼翼地在地里走着，生怕被玉米茬刮到裤角，下乡第一天，干活时留下的阴影还是那样清晰。夕阳向晚，田间地头上刨出来的玉米茬，在一堆堆篝火里燃烧起来，山峦之间，田地之上，红红的篝火映着夕阳酡红的余辉，鸟儿带着几声鸣转湮没在山林之间，静美的夕阳醉山红宛如一幅画。夏小婉凝着神沉醉着，任微风带走她一天农作的劳累。
花开的时节，难得的雨休，细水如雾如丝随风飘洒，没有“开工喽”的叫喊声，清晨的村庄一片寂静。云雾仍在山顶驻足，带着神秘，带着梦幻，也带着一种魔力吸引着夏小婉，这种魔力是大自然对她的召唤。一件肥大极不合身的雨衣，包裹着一个内心向往自然之美的少女的心。
“这个时候上山？”楚天成带着不敢相信的疑惑，看着头帘挂着一层水珠的夏小婉。
“是呀！”夏小婉无比坚定，“春季里不会有大雨的，你看天上的云，用不多久云就会散去了，山里山顶都会很美！”夏小婉用期盼和请求的眼神看着楚天成。
嫩绿的叶子在树林间竞赛似的探出头，贪婪地吮吸着甘甜的滋养，努力地伸展着腰身。红的热烈，粉的娇羞，紫的深沉……无数花朵色彩缤纷地散落在山林间，花瓣上挂着细小的水珠，更让人心生怜爱。湿润的空气中，花的芬芳，草的青香，泥土的气息，混在一起散发着大自然春的味道。美景如画地讲述着山峦里春天的故事。山林间的清凉，让两个人呼出的白气更加浓郁，山林的浓密处，感觉不到细雨的飘落，遥望对面山峦间细雨清晰如织，完全违背了夏小婉的预测，雨渐下渐大，清晰的雨滴串成一线，连成一片晶莹的珠帘，悬于山谷，挂在天地之间。“你看天成！山谷悠云细雨如帘，我有过一个梦，就是这样，翻过这个山坡，那边就会有一个城堡啦……”夏小婉带着童真，带着一种兴奋，拉着楚天成的手爬上山顶，她要去看她梦中的城堡，她拉着的或许是她梦里，能永远保护她的那个王子。
快到坡顶的那棵大山楂树，满树油绿的新叶沐浴在细雨中。跑上山脊，夏小婉退去极不合身雨衣的束缚，张开双肩，闭起双眼仰着头，任凭雨滴沿着面颊、发丝向下滑落，这一刻的她也同花草一样，一起接受着大自然的滋养，去冲洗掉心底的孤独和暗沉。
甩落在地上的雨衣，空中飘落的细雨，张开双臂的夏小婉，楚天成可以完全读懂她的心思，生存的境地，命运的转变，忧郁的性格，此时紧闭双眼的夏小婉，就是在无声地释放。
但楚天成不想她因为这样的释放而生病，捡起地上的雨衣披在夏小婉的背后，夏小婉突然转身，一下扑到他的怀里，双臂紧紧地环抱着楚天成的腰，侧着的头紧紧靠在他的胸口，突然发生的一切让楚天成完全怔住了，一脸茫然，头脑里空白一片，他没有过，从来没有和女孩拥抱过，感觉自己浑身酥麻，感觉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倾倒。此时，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夏小婉的呼吸、心跳甚至体温。“我不想再一个人，这样面对孤独，我怕，我怕黑夜，越到黑夜越觉得自己被孤立、被遗弃，我怕了，也累了，我需要你天成，陪着我好吗？”轻柔的话犹如一股暖流涌入了心房，同时楚天成也感觉自己，应该有责任保护好这个想要依靠自己的女孩儿，楚天成调整着呼吸，两个人就像抱在一起的雕像，细雨似乎悬停在空中，没有一丝风，画面瞬间被两人突然的相拥完全定格。
楚天成缓缓地把双臂放在夏小婉的身后，紧紧地抱着她，此时，或许用任何利器，再精妙的工具，都不可能把两个人分割开来。细雨蒙蒙，楚天成低下头，嘴唇抵在夏小婉的额头，深情地说，“小婉，我喜欢你，我要用我的一切甚至生命来爱护你，保护你，只要我还有一丝呼吸……”相似的年纪，相似的经历，命运的转变，相互的欣赏，爱在这一瞬间破土而出，两个灵魂找到了归宿，两颗心相互温暖，这一个拥抱好像等待了千年，穿越了时空，没有了阻隔，没有了界限，紧紧相拥在一起，不再分离。夏小婉泪眼朦胧地看着楚天成坚毅的目光，天地万物瞬间消失，只剩下紧紧相拥的两个人，眼神里只有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