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昭一听,方知道眼前的这个乃是初筠的虚影,本体恐怕在九重天上的天宫之中,也晓得那日引她动手的也不过是个残影。
灵昭轻声笑了笑,这初筠当真瞧得起她,为了坑她到死,竟能计划得如此周密。
她低下头去不说话,初筠一见她这样子便笑道:“我今日来此,阿姐可知道是何故?”
灵昭抬起头,面无表情:“总不会是与我叙旧罢?”
“自然不是,”初筠道,“小妹今日来此,乃是为了告诉阿姐一些趣事。”
灵昭神色清冷:“哦?”
初筠心平气和的模样仿佛正在与旧年故交闲谈一般:“阿姐在此僻静之地将养,自然不晓得外头早已掀翻了天,亏得阿姐打碎了那如晦白玉瓶,三界门已塌,神魔两族正交战,打得天昏地暗。”
她说“亏的阿姐打碎了那如晦白玉瓶”这句话时笑容更妩媚了些,眼神却仿佛有些怜悯似的,这个眼神很伤人。但灵昭那时却想起最后荒芜看她的那冷冰冰的一眼,只觉得与那个眼神一比,这世间便再没有什么能伤她的了。
于是灵昭很自如地接口道:“帝女好德仪,谈起战事也能如此悠哉。”
初筠一笑,道:“何止是悠哉?为此一战,尊座与我父君已筹谋了太久,如今终于夙愿得偿,说来还要向阿姐道谢。”
灵昭听了这话有点懵,神色寂寂。
初筠便接着道:“当年中洲收座下童子,天下人皆以为必属我初筠,结果却是你,阿姐可曾想过,这天大的好事怎么却竟落在了你的头上呢?”
灵昭瑟缩了一下,忽然很想躲开初筠,直觉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必会让她痛不欲生。
可总是天不遂人愿。
“不患不足,患不均也,”初筠愉悦地说,一字一句都清清楚楚落入灵昭耳里,“尊座要的是天下太平,神魔必须制衡,魔族太盛,必以战削之。如晦白玉瓶必须碎,三界门必须塌,这一仗才能打得起。这如晦白玉瓶乃是尊座的得意之笔,等闲难以破坏,必得是我凤凰一族的至阴命格才能破其一二。小妹原打算替天下人做这个牺牲,孰料尊座不舍得我如此,这才择了阿姐顶这个差事——阿姐,小妹不瞒你,为了今天这一仗,神族已经默默筹备了上千年,魔族必败,是你,成全了这个契机。”
灵昭那时候觉得脑子很乱,觉得自己掉进了一片混沌,可又觉得灵台一派清明,竟又是从未有过的清醒,心中有个声音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忽然想,想到几年前的一个夜晚,晚风轻轻吹,和煦又婉转,就在浮生殿前面的院子里,一棵很茂盛的菩提树下,她帮荒芜洗过头发,用洁净的方巾帮他擦干,把他漂亮的发尾打成旋缠在手指上玩。那时候他枕在她膝上朦胧欲睡,阖着眼睛像是已经入梦,她一边瞧着他俊美的容颜,那些以往她悄悄藏匿起来的思慕之情便流露出来,显露在她一双明眸之中。她自以为无人窥见,他却突然睁开眼,玄黑的眼眸深邃透彻,能看穿这世上的一切。她吓了一跳,什么旖旎的念头都散了个干净,他却低低笑了一声,又把眼睛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