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代的战争,尤其是欧洲国家之间的战争,还是颇讲究骑士精神的,在战斗的间隙,对阵双方抬回己方阵亡官兵的尸体、收治己方的重伤员,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而“此举只限中央阵地,不及左翼、右翼阵地”,则是为了“避嫌”——法国人还没有正经进攻过我右翼阵地,做如是说,是为了避免借抬尸和收治重伤员的机会“打探虚实”的嫌疑。
至于中央阵地——
第一,“三十米之战”一气打了几个小时,对法国人来说,已经没有什么“虚实”可言了。
第二,双方都晓得,法军即便再次发动进攻,目标也不可能是中央阵地了。
十四团团长邱定均答应了法使的请求——我军也实在需要借此机会,喘一口气儿。
不过,补充了一句:不能带走武器弹药。
法使木无表情的敬了个礼:是!感谢长官之通达!
收到“不及左翼、右翼阵地”的消息后,赵南北挺失望的——他倒是乐意法国人将阵地前的尸体都抬走呢!
因为,天时闷热,大半天下来,尸体已经开始腐烂了,那个味道——
嘿!
而且,好像,那个味道……并不止于腐烂?
他拿这个疑问就教于老马。
赵南北和老马虽然不在一个散兵坑里,不过,距离很近,不妨碍彼此说话,略略加大点儿音量就是了。
“你小子不晓得吧?”老马“嘿嘿”的笑着,“人死的时候,不少都是屎尿齐流的——你小子闻到的味道,还得算上屎尿屁的一份儿呀!”
啊?
我……操。
赵南北本能的抽紧了鼻子。
勉强吐了口气,一个念头冒了出来,“哎,班长,如果天黑了,法国人是不是就不能再发动进攻了?”
“那是自然的。”
“哎,你看啊,”赵南北兴奋起来,“法国人说,‘在此期间——一个半小时之内——双方暂停敌对行动’,可是,‘一个半小时之后’,太阳就快下山了!——哎,班长,你说,法国人是不是打算撤退了?”
老马抬起头,看向西天。
片刻之后,转过头来,又往东看了看。
“班长……”
“他娘的!”老马声音凝重,“你小子还真提醒我了——”
微微一顿,“不!法国人没打算撤退——他们一定还会再次发动进攻的!”
“啊?”
“如果法国人无意发动新的进攻,”老马说道,“他们根本就不用主动提什么‘不及左翼、右翼阵地’——这种要求,等着我们来提就好了!”
“呃,你是说……接下来,法国人会进攻怎咱们的……左翼或右翼?”
“对!”
赵南北心中跳了一跳,“那……他们还没有正经打过右翼……”
“不!法国人不会打右翼!”老马斩钉截铁的,“下一回,法国人一定还来打咱们左翼!”
“呃……为啥啊?”
“正因为右翼那边儿他们没有正经打过——才不会去打!”
“啊?”
“你看,就像你说的,”老马一边儿拿手指往半空指点着,一边儿说道,“‘一个半小时之后’,太阳就要下山了——”
顿一顿,“你想一想,到了那个时候,右翼——东坡那边儿,已经开始背阳了,雾又大,光线昏暗;法国人又没有正经打过右翼,情况不明,这个仗,咋打?”
“啊……”赵南北明白了,“那个时候,太阳还没有完全下山,咱们左翼——西坡这边儿,还是向阳的……”
“对了!”老马说道,“而且,法国人毕竟打过一次左翼,大致情形是了解的——”
顿了顿,“换了你是法国人,你打右翼还是左翼啊?”
“呃……左翼!……”
“还有,也许是更重要的——右翼那边儿的那个地形,法国人没法子从东头儿包抄啊!”
赵南北想一想,做了一个“总结”:
“咱们这边儿,光线比较好;法国人对咱们这边儿的情形,也比较熟悉些;还有,咱们这边儿的地形,对于法国人来说,也比较的有利些——可以包抄……”
“对了!”老马微微的咬着牙,“所以,咱们和法国人,还要扎扎实实的打上一架的!”
赵南北的心,“怦怦”的跳了起来。
过了一小会儿,他舔了一下干涩的嘴唇,嗫嚅了一下,“班长,这个事儿,要不要……跟‘上头’说一下啊?”
老马默然片刻,摇了摇头,“不必了,咱们想的到的事儿,连长、营长他们——尤其是营长——不会想不到的。”
“可是……咱们的人手……”
老马不说话,又过了一小会儿,再次摇了摇头,“不能再向兄弟部队伸手了——”
顿一顿,“三营不必说了——我估计差不多已经打残了;二营——虽说法国人没有正经进攻过右翼,可是,二营的一多半,都支援了三营了!——还不算之前支援咱们的一个排!再叫二营支援咱们一营,右翼阵地那边儿,可就空了!”
“这……也是……”
“咱们打退了法国人的一次进攻,”老马用很有力量的声音说道,“难道打不退第二次?——再者说了,你们都不是‘新兵’了!”
赵南北心头热辣辣的,“是!”
老马抬起头,看了看天色,沉声说道,“‘一个半小时’——大半儿都已经过去了!我想,法国人就快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