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共风雪只十年,父亲又时常外派,聚少离多,那些在吃饭前相互考察的世界地理倒成了为数不多的念想。
父亲曾经摸着那副立体地图上的阿尔卑斯山脉说过,有机会得去看看欧洲的冰川地貌。他还说过密西西比平原和乞力马扎罗山。
他说过很多很多的地方,华兰记不清了。那阵幼时吹过的高原纯净的风,一直在人们不注意的地方绵延过岁月,吹亮她漫长而沉默的纯真年代。
她发觉她一直很天真。天真地以为自己继承了父亲的天赋就应该继承父亲的职业,天真地以为世界应该接受她小小的梦想,天真地和妈妈吵架。
她觉得热爱彻骨,人们可以为此粉身,始终去回避那是妈妈最痛心厌恶的东西。
“苏展。”她蹲下来,不再俯视着墓碑上的黑白相片,“我有时候想,如果我爸还在,他是不是也会跟我妈一样,不会支持我去学地质学。”
“为什么这么说?”苏展站在她边上,觉得背后冬日的太阳比夏天还灼热。
“他走了以后,我奶奶跟我妈闹了很多次。”华兰轻轻道。
华兰小时候,从大人的只言片语里隐隐约约推测出一些。父亲是九十年代的大学生,但是当时的大学专业是调剂的,奶奶那边一直不太满意。却没想到父亲因此一发不可收拾,真的奔着大地的掌握者去了。
华阳州因公殉职,公家有一笔死亡赔偿金。按法律来说,当然是给配偶和女儿。但是奶奶痛骂母亲纵着父亲乱来,不早早催父亲换岗,还依着他天南海北到处跑,这才出事。
“当初相了你,阳州可算倒了大霉了。”老太太咬着后槽牙,“在外面连顿饱饭都吃不上,你还天天催着他上外面去。哪个女人跟你一样?你是阳州催命的罗刹啊你是!”
奶奶觉得妈妈不配得到那笔抚恤金,因为人是她害死的。母亲受人连累被警方调查的那一阵,外婆说,奶奶到处跟人讲早知道妈妈不是盏省油的灯,尽帮别人干些做假账的脏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