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淙被晏江何拉扯得上不去下不来,那滋味实在太过难受,叫人恨不得以头抢地。他五脏六腑里生了一只长满沉锈的重轮子,胡乱碾来碾去,周而复始。张淙蓦得觉得,两根筷子他都要拿不住。
“难受吗?”晏江何突然说。
张淙手上一顿,一次性方便筷子被他“咔嚓”一下掰折了。
晏江何脸上的笑完全没了,他拿起勺子扔进张淙的粥碗,兜不住漏出一句:“我也挺难受的。”
晏江何这大半天都在闷火,仿佛有个扭歪的螺丝刀,搁他胸口那块皮肉处不停地钻火眼子。
他亲手从那张单薄的银行卡里取了一万块钱。亲手帮老头洗掉了一身灰。又亲手,帮老头圆了作为“爷爷”,对张淙的念想。
说道理谁不懂,真临了头,又有谁不绞神经?穿上裤子,难道就能憋得住屁了?
可张淙却一动不动堵上了他的视线。晏江何瞧着,张淙脖子上的筋都凸了起来。晏江何又留了一耳朵,隐约听见张淙一口气拉得深长又战栗。
晏江何几乎能感觉到,张淙心底里那只孤冷的困兽,在撕心裂肺地咆哮。但少年那张苍白的脸却依旧无动于衷。
歇斯底里的玩意拱在皮囊下挦剥,张淙在轻轻地大逆不道:“老王八蛋。”
他的骂声微藐,好像灰尘在视线里摇摆,好像空气无声无息地移动。
晏江何开始深刻地体会一种颠簸,似乎有什么难以言喻的,包裹上纤细脆弱的壳,正在剧烈中崩坏。
眼前的大男孩,他攥有的全部温暖,都衰薄且病弱,却无一例外不令他疼痛难堪。
他生而为人,对情感理应惯有最自然最热切的渴望,可这生性扒瞎,竟换给他重伤。
晏江何把咸菜打开,推到张淙跟前:“你今天吃药了没有?”
张淙一口一口喝着粥,语气没什么起伏:“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