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老不服气地剜了他一眼,在看见张淙手里拎着汤的时候,他心思陡然一转,脸上竟突然乍开一抹笑来,甚至隐约带了些生气儿的活光。
张淙慢慢走过去,把手里的汤放下。他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有些一惊一乍。刚才晏江何在他身边深深呼出来的那口气,就跟堵进了他胸腔似的,闹得他这会儿浑身不顺当。
“今天感觉怎么样?”晏江何问。
“不怎么样。”冯老瞅着晏江何。
问了也是白问。老头这已经吊了些营养液,痛快不了。他手上胳膊上的血管打不太进去药,留置针现在埋在锁骨下面。
张淙瞪着老头锁骨下的针,瞪着那蒙了一层薄皮的崎岖骨头。他忽然就觉得这老到抽褶子的皮肤会一块一块掉下来,就像危房破烂的墙皮那样,一不留神,就“吧嗒”落地了。
不过才几天的功夫,人就能被消磨成这样。所以说“人”这玩意儿,最不是物件,说磕了碰了,就面目全非了,补都没处补缺。
“你今天出院,我都跟院里人说好了,晚上我下班开车载你回家。”晏江何朝冯老使了个眼色,又偷偷瞄了眼张淙,“张淙等会儿去给你办出院。”
“真的?”冯老混沌的眼睛看了看晏江何的脸,又扭头看张淙。
“……”张淙皱着眉,心思复杂地瞪了下晏江何。
“真的出院?”冯老又问,还一直看张淙。
晏江何站在一边,伸手打开清汤,拎出个勺子慢慢搅和吹气儿,预备让汤凉一凉。他全程缄口不言,就是唇边带着一抹笑。
“嗯,出院吧。”张淙叹了口气。
“真好。”冯老立刻说。
张淙低垂着眼睛,默不作声瞧着老东西。他还记得这老头刚搬到他家对面的时候,他很喜欢蹲在楼道里画画,老头便有事没事就会给门开个缝。一开始他会招手,要张淙进去,还会给张淙塞些零嘴。
但被张淙无视的次数多了以后,老头就不讨气了。可他还是会把门开一个缝。就开一个缝,张淙出来他就开,张淙走了,就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