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和着急地去拍他的背:“不舒服吗?”
江离舟说不出话,他什么也吐不出来,窒息感梗在心口,他一步都走不下去了,他甚至想扭头离开这个地方,但是理智又告诉他没有回头路可走。
他半蹲着,连头都抬不起来,林清和转过去把他抱在怀里,说:“我去过东城一次,很繁华很热闹,听说民风比旁的地方都好,几乎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东城有一座祠堂,供的不是哪个神,是整个九黎族。”
江离舟颤了一下,林清和从他的眼角抚到眼尾,说:“有人恨你,因为有人爱你,这些什么都不是,只是历史罢了,你不会把自己困在这种东西里面的,对吧?”
江离舟有点想笑,又想哭,觉得自己可笑,又觉得可悲,喜怒哀乐在心里转了个遍,才疲惫地靠在他身上,沉默后低声说:“我那一生,都觉得自己不幸,觉得自己渺小,对你,又自以为是,但是——”他抬手摸了摸林清和的脸,“我可能是你的不幸,但你是我不幸中的万幸。”
林清和吻了一下他的手:“什么话,我要是觉得你不幸,当时你留给我的神印我就当场砸了,现在就什么事都没有。”
江离舟低头叹气,林清和抓着他往下滑的手,笑:“你以为我是谁的话都听吗?你不一样。”
江离舟脑袋里都是嗡嗡响,被这幻象搅的心里乱成一团,趴在他颈窝里喘口气:“只有你身上好闻,我要被熏死了。”
当初林清和不愿意让他恢复记忆也有怕这种情形出现的缘故,他太了解这个人了,黎崇只觉得自己一生都是草包一个,这也对不起那也对不住,他的整个人生,在街头巷尾的童谣里是战神,在话本子说书人那里是英雄,只有他自己一直都憎恨这个人,他对自己的认知片面又偏激,给他的名号他都当惶恐和重责背着。
林清和也说过他自以为是,他也的确自以为是,正是因为觉得自己百无一用,才又想拼命把自认为自己能保护住的东西一肩抗下,觉得就算天塌地陷好歹护住一个。
他不愿意听旁人的劝解,一意孤行,自以为是,对九黎、对将士、对世人,这其中的所有情绪兑来兑去,只剩下愧疚,他自认为自己无能,觉得自己只能把一条命赌上才能算是稍稍补偿一些。
林清和在那些日子骂过他无数次偏执狂、自大鬼,却又要死要活的剜心头血为他种一片梨花林,日日夜夜地为他固魂一心要送他入轮回,在爱他的这件事上,自己又何尝不是一个偏执狂。
只是因为他很清楚,黎崇在妄自菲薄的所有岁月里,那点自以为是,那些心惊肉跳,都给他了。
黎崇确实在如何爱人上没有什么天分,他想来算去,觉得在血泊里画一个盛世美梦,乱世里分一段安然岁月,就是他能做到的全部了。
所以他独断专行,从不愿意和林清和分享今天的战况,不愿意让他知道死了多少人,他只说哪里的桂花开了,哪里的点心好吃,哄他骗他,说改日带他去哪里哪里。黎崇其实从来没给自己留过后路,他只是一个谎话精,在那些绝望的日子里,说了自己能想到的所有谎话。
也许在他接下这个担子之前,这些谎话真是他渴求的未来吧,只是没有机会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