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页

事实上我也不明白还有什么写信的必要, 毕竟我们的立场已经完全对立了。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应该写,那么我就遵从它的想法。

海底监狱已经完全在我的掌控之下,我的计划进行也一切顺利。除了咳嗽得越来越严重, 咳出的血越来越多之外,一切都很不错。或许我的异能力真的应该改名叫做“就算吐多少血也死不掉”。

我最近在做同一个梦, 是人生的前五年里看到过的一片星空。那个时候战火连天,天空时常被焦油弥漫, 军工厂的灰烟遮蔽了天空原本的颜色。夜晚的时候根本看不到星星。

在跟着父母逃亡的那段日子里, 在乡下的小路一旁。在带着陈腐气息的草垛边上, 在蓝色矢车菊的花丛里面, 仰头看去就能看到那片令人目眩神迷的星空。它吸引我接近,但接近后又是粉身碎骨。

至今为止短短二十三年的人生里, 我遇到过两颗启明星。一颗是温柔而又美丽的晨星,我已经向她永远地告别。另一颗在另一片星空高高悬挂, 永不落下,是至今仍使我心驰神往的昏星。

我想要摘下昏星藏入匣中, 用厚重的铅打造的笨重盒子遮掩住他所有的光芒。我想要让永不落下的昏星永沉深渊。然而我又是如此胆怯, 还未伸出手就已经连连后退。

若有一日我夙愿得偿。我感到疑惑,在死后的无尽虚无之中,我到底会不会因为没有摘下到那颗昏星而感到后悔。

……]

苍白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钢笔,写到这里顿了顿, 没能接着写下去。

会后悔吗?

他实在得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一如他得不到对方对待自己到底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的答案一样。

鹤原日见在此刻觉得太宰治说得很对,心里有鬼的人看谁都有鬼。他自认为是个绝对理智且利益至上的实用主义者,他可以利用他人的感情,但从不相信自己也拥有这累赘一样的感情。

同样的,对于他人是否对自己抱有感情这一件事上,他也持怀疑态度。

人类的情感受到大脑分泌的多巴胺等这类化学物质的影响,即便是热恋的情侣之间,多巴胺的高水平分泌最多也只能维持三十个月左右。比起这些并不稳固的感情,还是稳固的利益关系更能令人相信。

所以,即便是他真的从心底里真挚而又热烈地爱慕着森鸥外又能如何呢?即便森鸥外回应了他的感情又能如何呢?

他要的从来不是昙花一现的爱情。他所追求的东西在爱情之上,在自身之上。他所追求的东西,名叫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