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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代 郭强生 1340 字 2022-10-22

然后学乖了的我开始主动给已公开是 hiv 阳性的网友留言,结果好几个不但没有同病相怜,反而语带酸狠反问,为什么我觉得他一定要跟另一个带原者交往?难道他只能跟带原者交往吗?

对对对我就是那种走不出自我羞耻感的害群之马。

好好好你就继续等那个对爱滋病患情有独钟的人上门吧——

面对这种被迫害妄想狂,你能说什么?

从没料到,两个爱滋病患谈情说爱,原来也并不顺理成章。一遍遍听到的都是同样的恐惧,大家都想要“长久”,都对“白头偕老”无限向往,认为事前睁大了眼睛,就能筛选出能够为自己带来幸福的那些条件,却不愿面对人生本就是处处风险的真相。

嘴巴上说没病的就一定没病吗?

共度白头难道就不需要照顾老弱卧病的另一半吗?

没有社会的共识接纳就不能去爱了吗?

这些人,宁愿无爱也不愿接受自己的不完美。

难道爱情只是福马林,用来浸泡他们已如死胎的梦想吗?

卡带 a 面已经结束,我却浑然不察。

关掉了随身听,莫名有点心烦,遂把卡带全装进了一个纸盒,并用胶带封起。

送不出去的将心比心,并不是垃圾。

我最后能做的,也只剩如此慎重地将它们妥善包装,将纸盒与我父母的骨灰坛子一起排放在茶几上。

没有比等待执行自己的死亡更需要优雅与从容了。

二十多年不见总不能蓬头垢面,要碰面之前我还特别理了发。我介意的其实是事后万一被报纸写成了又脏又残的独居老人,所以才会先费力把老家彻底清理,再让自己看起来神清气爽,因为久病厌世也是另一个我极欲摆脱的污名。我太清楚人们对这种事都懒得费脑筋,或是说根本害怕多想,所以都轻易相信了以这种方式结束不是正常人作为的说法。那只是因为他们没有像我一样,发现这也可以是一个冷静而愉快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