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过需要的就是一个手掌的温度。在惶然的前半生,那点稀有的关心与倚靠,到头来都成为戒不掉的毒。以前总不甘心为何就不能独占一份完整的感情,铆足了全力绷紧了神经,就怕自己失了分被比下去,竟不知这样的经年累月已让自己被蛀坏得多严重。在汤玛斯伸手扳我肩头的那瞬间,我感觉自己像一座朽屋随时会瘫垮在地。
可不可以不再奢求完整?可不可以不要再追问真相?能不能就当作这是此生最后一段,如果可以永远不让对方的另一半知道的话——?
我没有立刻回过头去。情愿继续背对着那些该知道却不想知道的。
原来背对着才是最幸福的。
怕万一太快回头,也许就什么都没了。
一九九五年秋阿崇从美国寄来的那封信,是他唯一也是最后的消息。没有联络住址,信纸上也只有短短几行字。即便在看完后立刻就被我揉成了废纸,但信的内容却早已刻在心中,二十年后,我依然随时可以一字不漏照背出原文——
小锺:
我没想到你竟然会这样对我。你和汤玛斯的事,他全都告诉我了。
大约四个月前汤玛斯发现他得了 aids。
我会决定与他远走高飞的真正原因,你现在知道了。
毕竟在台湾,他不但得不到最好的治疗,也永远得活在异样的眼光中。
我劝你最好赶快去做检查。
除此之外,我跟你已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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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来我发生过的事,姚瑞峰知道多少,我不确定。虽然他提到一直有在听我的歌,但不表示,他是会注意影剧版的人。就算会,我的消息也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则牙缝里的残渣,很有可能一没注意就错过。对他的期待一定得减到最低,这是从三十年前我便已学会的功课。我的病况他若不知,我想我也没必要主动提起,增加他的心理负担。或许他会因与一个爱滋带原者共进晚餐而事后惊惶失措?还是,他会因良心不安而被迫接下来对我嘘寒问暖?……
这些揣测也都是不必要的。因为我早已决定,这就是和他最后的一面了。
记得曾在电视上看过一部低成本的老旧科幻片,男主角自从一趟太空飞行后,回到地球上看到的所有对象都成了相反的存在,包括照镜时看到的是自己的后脑勺。如今在回忆的旅途上,我亦与自己的背影相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