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窟里,簇簇落下的泥尘当中,鲁本满脸灰尘和胡茬,丧魂落魄地倒在榻上,翻着无神的双眼,满是无限的恼恨和绝望,身边躺着具近随的尸体,血肉模糊,是今日刚刚被贯穿皮革顶棚而入的石弹砸死的,还没来得及收敛,或者说白了也根本无人从事这件事,“现在死去的,崩溃的,要远比活着的和清醒的人多。”
就在昨日鲁本王子还组织了次声东击西的突击:他驱赶强令着民夫,披着士兵的衣甲,朝着北方疯狂突围,自己则带着四百名精锐,趁机向西侧的卡斯塔巴拉城冲锋——但高文的红手骑兵反应太快,鲁本刚刚攻陷了两座土垒,他的侧翼就出现了五十名骑兵(刚刚在周边,结束掳掠回来),看到了这群亚美尼亚人就毫不犹豫地发起突袭。鲁本只身逃回,四百名士兵被杀大半,尸体被斩下脑袋,扔满在围栅前,十分骇人。
而后鲁本王子的精神就出现了波动不稳,他时而大骂高文和博希蒙德,说他们卑鄙无耻,居然利用他对萨莫萨塔的觊觎设下圈套;时而怒斥戈尔潘,骂他贪生怕死,多半丢弃使命投奔了高文;又时而抱怨君士坦丁堡皇帝,明明可能知道局势,却还在欺骗默许他出军。
同时还骂教皇,还骂安条克牧首,还骂……
总之,身边人都明白,王子彻底崩溃了,但他却并不允许属下的贵族和军官投降,王子每日都要携带支卫队,趁着高文抛石机轰击的间歇(一般在石弹耗尽后)巡营,随便找点借口,就肆意处死贵族和士兵,以杀立威。
这会儿,高文的炮击停止了:王子便又取过佩剑,披着脏兮兮的袍子出来巡营,下面又开始下雨了,这在奇里乞亚初冬时节是司空见惯的天气,王子的靴子没穿,光着脚踏着不断灌入淤泥和雨水的沟道,走出了遮蔽处。接着在他面前的,野营就是片巨大的淤泥,阴沉的云层下,雨水当中许许多多的士兵衣不蔽体,就坐卧在泥地当中,五颜六色的帐篷毡布,撕碎了满地都是,有的被士兵裹在身上,有的用来支起个小篷子来生火,壕沟里泛着灰白的人畜尸体,被泡得肿胀无比,抛入进来的石弹砸得到处是坑,粪便、血肉和各种奇奇怪怪的味道,只顾朝着王子的脑子里熏入。
“快看,英勇的王子又出来了。”
“那是当然,每次敌人的石弹倾泻完了,他就会准时出来。”一小群士兵窝在一起,用冷漠仇恨的眼神看着举着权杖、努力还想装出神气的王子,低声讽刺说。
第61章 王子殒命
虽然这群士兵口中的话鲁本没有听到,但王子却看到了四周低沉绝望的士气,和众多狐疑轻蔑的眼神,雨中的他感到瑟瑟发寒,便踏着稀泥,跃上了座稍高的土丘,开始对士兵和贵族鼓劲,他不断说从凡卡城有支强大的援军正在赶赴这里,甚至还有达尼什蒙德酋长的骑兵,忽而又说君士坦丁堡的皇帝也得知高文和博希蒙德的背信弃义,正在发送谴责文书,并且强令高文退兵;最后,鲁本还想到了其他,称罗马城的西方牧首与安条克城的东方牧首,都联合起来怒斥高文,马上他就会受不了军事和外交双方面的压迫,黯然撤围的。
最终回答鲁本的,是高文围城部队自东北方向,射来的一波恐怖的石弹,它们同时密集飞至,抛射距离很近,击中目标就在瞬间,靠肉眼很难判断,肉身也很难躲避。王子原本以为高文的炮手们因为石弹耗尽,会消停大约小半日的时间,但他明显错了:高文的新炮手们通过实战,刚刚得出了个新战术,那就是在方才的炮击当中,有意留下两座五杆炮不发,待到敌人纷纷从遮蔽处钻出来活动后,在出其不意迅猛发射。
恰好,一名定炮手站在土垒上的皮革棚子下,看到他所监视的角落,某位披着黑色火鼠皮毛的华贵之人,还有随从和金边刺绣的伞盖,正在对敌人慷慨激昂些什么,便认定这是位敌方的大贵族,就叫自己所统制的一门“待发”的五杆炮,“上石弹,拽绳索!”飘洒的雨点当中,炮手和士兵们咬着牙,将磨圆的五颗石丸,迅速摆在五杆炮各自的皮兜上,将蝎尾钩砸入泥土中固定好,接着土垒上的定炮手观测完毕,将手里的牛角给举起,短促地连吹三下:数十名炮手呐喊起来,将各自绳索猛地朝后拽动,蝎尾钩飞腾而起,皮兜扬到空中,潇洒地摆动了下,五颗石弹瞬息间飞出——那定炮手目送过去,接着围绕着鲁本王子四周大约数十尺距离内,爆裂腾起了五团泥浆和血肉夹杂的烟雾,更远处围观的亚美尼亚士兵立刻就四散遁逃。
王子身边大约有七名宫廷随从,外加三名贵族当即殒命,身骨粉碎,其余人捂着脸,四处爬动,大叫大嚷,大约几秒钟后,他们在土丘的另外侧找到了王子,他的脸色像塞琉西亚的薄纸般惨白,倒在了淤泥当中,衣服破碎,宛如堆垃圾,满身血污和泥水:方才炮击中,一颗石丸砸中了他身旁的泥地后,旋转打滑段距离,撞翻了他,并压在了他下半身上。
诸多随从手忙脚乱,要把王子从这颗石弹下拖出来,但名医师却喊到,千万不要这么做,这样会让王子下半身全部残废的,“先在石弹下用手掘出个坑,再在躯体和其间垫上块板子,慢慢把石弹撬起,再将王子拖出来。”
“你说什么呀混蛋,你说什么呀混蛋。”王子痛苦喘息着,他的手不断狂暴地拍打着推挪着,鼻孔开始流出可怖的血来,眼角开始变红,还在斥骂着医师,“我现在就要拖出来,快,谁来帮帮我。”王子的怒吼很快变为了哭腔,并且越来越虚弱,直到他躯体僵直,眼神黯然沉寂下去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