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间小道的两旁是一望无际的稻田方块。除去临路的那几块外,其他的田地里鲜有耕作之象,多为杂草丛生。借以对时事的了解,分析得出这是因为农作效益不高导致了务农人弃了田外出打工去了。
田间小道走到一半,转个弯再行个一里路就差不多到老家了。
思礼的老家,还保留着原先的样子。建成使用了40多年的两间斜顶砖瓦房上均覆有青苔,那青翠的颜色辅以早晨微暖柔和的阳光,带给人惬意的视觉体验。砖瓦房间有个小庭院,那里种有一株九里香,据说是房屋建成之时爷爷亲手栽植的。经过精心的照理,已是枝繁叶茂。每到7、8月份,那花香沁人心脾,绕梁不散。一到这个时期,爷爷就会将他那张老旧的藤椅推出来,捧着个蒲叶扇,冲上一杯不知名的茶,就着广播里的戏剧声,闭着眼沉醉在花香里。老家的西北角有一口古井,听说是民国时期曾祖父带人开凿的。六边形的井台不大,但石质台面上的坑坑洼洼记录着岁月的点滴。井台的四周铺了石板,每一块都有着它的用途。如洗衣专区、打水站立区和洗菜淘米区,但这都已成为了过去式。如今,为了安全井口被一块精致的铁板所掩盖。同时,老家也早已使用上了自来水。老井就像历史的弃子一般静静地躺在了那里。除了爷爷时常会过去清理下落叶与杂草,像思礼这一辈的人都不知道这口井的由来,更不会用人去想着利用它。
砖瓦房的西侧,是一排小屋,共有8间。比起青苔缠身的砖瓦房,这排小屋带有着些许现代感。平整的屋顶,白白的墙面,还有那玻璃推拉的窗户。关于这排小屋,爷爷曾于无数个盛夏之夜在那株九里香旁,不厌其烦地与思礼述说着那段故事:
这已将近30个年头的小屋全因父亲一人的力量而建成。那会刚毕业没多久的父亲被分配到距离家三十公里的一所学校内当老师,月工资虽然只有几块钱,但在当时已算高收入了。父亲本可以拿着这些钱改善自己的生活。然而随着两位兄长的成婚生子,一家近10口人全挤在那两间不大的砖瓦房内,父母的各种迁就与不便让父亲心疼不已,而他在这个家也没多少的容身之地了。于是,父亲放弃了购买单车的私欲,选择闭关的方式减少出行的困难。他在学校周边开垦出了一块田地,顿顿蔬菜加米饭,不沾鱼肉不添新衣地生活了2年多。就这么,他存够了300元,买了建筑材料,趁着假期与工人们同工同行地筑成了这排小屋。建成后,他将3间小屋弄成了父母的卧室、卫浴间和厨房。那会,那均因特殊的原因没能得到上学机会的两个兄长只得在家务农,收入不高。父亲深知二人生活不易,没有索取毫厘,各赠小屋两间,且不干涉其用途。也没参与到两间砖瓦房的归属之争,任凭兄长们分割处置。剩下的那间小屋,父亲则是留给了自己,简单地在屋内置了床买了张书桌。这就成父亲在家的容身地。心事解决之后,父亲继续埋头于工作之中,除了逢年过节,极少归家。再过不久,事业上平顺了的父亲,索性贷了款在城里置了地建了房。为了弥补奋斗时的失陪不孝之过,父亲总会隔上一两天就会抽空回来陪爷爷奶奶吃个饭,聊聊天。而那间属于他的小屋,已让奶奶改为了鸡舍。
透过小屋的窗口,思礼试图在寻找父亲年轻时的身影,但看到的只有肥硕的鸡在悠闲地来回走着。
老家,老人居住的家。思礼从小都这么认为。直到他这次回来,才觉得自我认知的可笑。
老家,是父亲的根,也是他的根。
晃悠于老家之中时,爷爷恰好从外边回来。
“你啥时候回来的?都没让啊公(思礼家那边对爷爷的一种称呼)知道。放假啦?”见到孙子的爷爷十分开心,边用兜里那千疮百孔的手帕抹着脸上的汗边去找凳子去了。从这一举措可以得知,爷爷是早起散步去了。
“啊婆(奶奶)呢?”思礼放好早餐,轻车熟路地冲起爷爷最爱的那咖啡,是在集市上那种5元一袋,一袋可以冲泡几十余杯的那种。
“你爸爱吃地瓜叶,你啊婆(奶奶)刚出门,得花个半小时吧。我们不管他,先吃。”爷孙两的配合总是那么的默契,孙子挪桌,爷爷就移凳。用不到半分钟,两人就对坐饮着茶品用起早餐来了。
今天思礼买了包子和打包了水饺,都是父亲的要求。
3个包子20个水饺,被爷爷分成了所谓平等的三份:包子一份一个,水饺则是1份中有10个,其余2份各5个。带着10个饺子的那份早餐被推到了思礼的面前。
知道自己再怎么犟爷爷也不会改变心意的思礼,边吃边看着爷爷。
爷爷吃早餐的时候神情很享受,80岁出头的他依旧像个年轻人一样爱笑爱搞大动作。满杯的咖啡一口就被他喝掉了一大半,丝毫没有细品的意思,只追求着一时的爽快。
爷孙俩快吃好的时候,奶奶回来。半年不见,奶奶的背更驼了,那浓密的银发依然被梳得整整齐齐。她手里的那个袋子,绿叶从其中钻出,昭告着此行的丰收。
“呀!啊侬(对晚辈的爱称)啥时候回来的?”见到思礼的奶奶急忙放下了袋子,正要上前去与孙儿一番互动时,又意识到自己刚从田地里回来,双手满是泥土。“啊婆先去洗洗,就好就好!”莫名的歉意加上喜悦带来手忙脚乱无不再传达着对孙子的疼爱。
老伴的神态让思礼的爷爷也笑了起来,不停地叮嘱起:“你慢点……你慢点……早餐还有……还有……”
大概2分钟不到,奶奶就操着不自然的急匆步伐来到了思礼的身边。
“那袋地瓜叶,你记得带给你爸爸。我今天找到一些野生的,没上过药,是好东西。叫他放心吃……”还没坐稳的奶奶就啃着包子交代起了事情。
之后的三人,就围着那张用旧木板拼成的木桌旁,吃着东西聊起了天。爷爷奶奶的句句话语不离思礼:啥时候回学校?假期打算干什么?在那边吃得怎样等等?这样的爱好似他们对这房子、这乡土一样,一生从未离开过。
吃完早餐,思礼被爷爷指使着去捡点引火的干柴。
出了门,思礼走在乡村的老道上。与来时的路不同,那仍是泥土碎石路。归其原因大概是村里的人都在疯狂地往镇上迁了徙。就连原本贫穷的两位伯父,也因田地被征收生活得到了改善,到了村里规划的发展区建了房。现在村里剩下的只有几个像爷爷奶奶不愿离开的人。所以这一眼望去,皆是失修破败之景。即便见到有人烟的屋子,也只能看到孤寡的老人悲凉地忙于院中。
顺着老道走了大约百步路,就可见一河。这河便是这座城市的母亲河。
思礼现在所在的一侧,两岸都是密集的田地。不过,与来时那条小道上所见的一样多为荒废。仍有耕作的那么几垄地里,有着爷爷奶奶的份儿。仔细地确认下,思礼才发现二老的三垄田地也只耕作了两垄。一垄种的是最好种的葱,还有一垄种的就是父亲最爱的地瓜叶。不过,那地瓜叶还尽成熟。从缺失裸露的地方可以断定那是今早奶奶的所为。遥想思礼上小学与初中的时候,常常听到奶奶抱怨这三垄地太少。如今,岁月摧残之下,她也不胜其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