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淳于沉独自靠在蓬莱宫后院宫墙上出神,看着无边的夜幕明月高悬,四周云雾缭绕,天地广阔而无尽。

今日齐王启程远去边关镇守疆土,这一别也不知道再见又是何时。

他是大周的战神,一生荣耀光辉,只有自己算是他灿烂人生中的污点。他厌弃自己甚至不愿见到自己,淳于沉从来没有想过这世间唯一的血亲居然会如此嫌弃自己。

淳于沉想不通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或者他的出生根本就是一个错?

偌大的皇宫他无处可去,兜兜转转还是来了这里。

他脑子里很乱,似乎不停地在想什么又似乎一片空白,只胸口压着一口气怎么也散不掉。

身子虽然丝毫不想动弹,脑中尽是些奇怪的想法,要是自己可以偷偷出宫去参军,当一个无名小兵就好,可以远远地注视着他的父亲。

宫墙外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声声拖沓,似乎来人很是不情愿。

心里莫名奇妙升腾了点期待,是不是,会不会,是她?

抬眼就见红墙拐角,那人手上拎着伶仃两壶清酒,立在阴影处睨他,声音清冷,见他望过来不自然地偏了下颌:“喝不喝酒?”。

宁味实在不是一个会安慰人的人,想了半晚上,鬼使神差的她还是过来了,只不过,即便她来了,能想到也只有借酒消愁这个烂法子。

淳于沉唇瓣微张,眼底暗色中的星星一颗一颗亮起来,慌乱挣扎起身走过去,顺手接过她手中的酒:“去哪?”

宁味显然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眸光微闪,不自然地四处望了望,随意抬臂指了指远方:“驯马园”。

话音刚落,两人一起默了会。

驯马园虽然场地宽阔,成片草场一望无际,但是离这皇宫甚远,即便是有功夫的人一去一来也要一个时辰。

淳于沉几步靠近她,伸手另外一只手:“我带你走,用轻功会快些。”

宁味偏头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双臂一抬,足尖轻轻点地,飞身一跃立上了宫墙,俯视他红唇张合,语调扬了点:“谁带谁?”

淳于沉抬眸看着高墙上衣珏翻飞的宁味忽地抿嘴笑了一下,也点足稳稳当当落在她身侧拱手认错:“有眼不识泰山”。

宁味低头看了看他稳如磐石的身姿,这功夫分明也不像那日高台他救她时那样不慌乱扎实,但也没多说什么,只抿唇不接话飞身往驯马园方向走。

后来没见到她的很多时间里,淳于沉都会把记忆中的那个夜晚翻出来一壶一壶地下酒。

他和她并肩坐在驯马园草场中最高的一个山坡上,她沉默不语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后就打开塞子慢慢地喝酒。

四周寂静无声,耳边是微风习习和不知名的虫叫,她和他一起看着远处繁星点点直垂到脚边。

她从头至尾一个字都没有说,淳于沉觉得这一个字都没说却再好不过了。

没有疑问,没有窥探,不是怜惜,不是同情。

她只是将他看作和自己一样的人,一样平等的人,在一个月色甚好的夜晚邀他一起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