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颀身处在一片母爱的天地中,这时他所拥有的比过去每一年加起来还要多。他举高手指,接过嵌在她眼角的泪水,孩童的脸上一派空白的天然,他不明白,为什么在愿望实现的时刻,他却再也无法从中获得勇气和爱意。
从医院出来后,他们换了房子,于绾一直陪着他,在家里教他念书,自学了烹饪,食谱一天一换,他的食欲和体重慢慢恢复正常,病理后遗症在消退,一切重回正轨,除了沉默益增。
见颀没有再见过蔺书忱,他甚至听不到这个名字,于绾从不在他面前提起,偶尔一两次,也是在于绾压着怒气的电话里,同时,他还听到了房租,赡养,签证……
等到有一天,这些词汇化成实质性的压力无可避免地砸在他们肩上,于绾敲了敲他的房门,夜里,他点了一盏台灯躺在床上,还没完全睡着。
“见颀,想不想跟妈妈回国?”于绾蹲在床头,脸枕在双臂上问。
“比起现在,可能会有一点辛苦。”于绾说,“但是妈妈会很努力地赚钱,不会让你挨饿的。”
见颀注视着黑夜,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于绾还在等他的回答。
于是他说:“好。”
客厅里日渐堆满了黄色的纸箱,于绾永远在那儿打包物品,“哗啦”一下撕开胶带,很响,像某种割裂,她的指甲油被黏掉了几块,最后干脆洗掉了。
这些箱子没有和他们一起远渡,于绾将它们卖的卖捐的捐,以最后一笔挥霍作为告别的仪式,如果有仪式存在的话。
他们在这里尖尖细细又堂堂皇皇地生活了八年,最后留在身边的,是四个皱皱巴巴的行李箱。
离开那天,天蓝得发亮,河岸平坦宽敞。于绾陪同房东检查屋内各处,哪一块墙面花了,哪里被水浸泡发胀……见颀本来在沙发上坐着,起身走到垃圾袋旁,解开结,拿出一张光碟,正面用黑色记号笔写着年月日。
他扣住中央的空心圆点,把它放进影碟机里。
于绾和房东在远处争执不下,话声逐渐淡远,见颀盯着屏幕上的舞台影像,很久很久,终于等到了男女主角说出那段熟悉的对白。
“亲爱的,想象一下你对我的感觉。”
“唉,这可怎么说呢,就像你一宿好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