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奶奶也是癌症晚期走的。

“你别哭,春儿。”齐重焰用指腹擦去宗继眼角的泪水,轻声安慰着。

宗继缓缓止住眼泪,仰头望着齐重焰:“你明天陪我一起去看杨婆婆好不好?”

“好。”即便宗继不说,齐重焰也是要陪他去的。

杨婆婆跟大儿子住在离村口最近的院子里,昨天晚上太晚了,不好去打扰,早上孙大娘锁了门,三人提着东西一块过去。

进了院门,左手边第一家就是杨大叔的房子,堂屋门开着,杨大婶招呼着迎出来。

“小继回来了。”杨大嫂笑容勉强,“小齐又过来玩呢?”

虽然齐重焰过年只在村里待了几天,但他模样出众,让人见了就记着了。

“嗯。”齐重焰话不多,宗继把手上的营养品递给杨大婶:“大婶,我们来看看杨婆婆。”

这两天村里来探望的人不少,杨大婶谢着接过,把他们领到杨婆婆住的那间屋子。

因为癌症晚期,杨婆婆行动已经不太方便了,每天吃喝拉撒都在屋里,所以房间里的味道并不是很好闻。

但没有人在意,宗继竭力克制着不要流露出悲伤,扬着大大的笑脸冲着躺在床上的老人喊:“杨婆婆我来看您啦。”

杨婆婆躺着没睡着,她有点耳背,转过头来疑惑地啊了一声。

杨大婶凑到她耳朵边:“是小继来看你了,你认出来没?”

宗继也靠近床边,让杨婆婆看得更清楚。

“哦,小继啊。”杨婆婆认出了宗继,伸出手来,宗继将其握住:“杨婆婆。”

老人的手干瘦得只剩一层皮,宗继仿佛直接握住了骨头,他深吸一口气,把眼泪憋回去。

“小继吃花生吗?我这两天身体不太好,让你大婶给你挖去,我今年种了两块地的。”

杨婆婆没什么精神头,聊了一会几人就出来了,让她好好休息。

“你们坐会,我去给小继挖花生。”她给三人倒了茶,拿上背篓和锄头就要下地。

宗继赶忙叫住她:“不用了大婶,我们坐会回去了。”

“那不成,你杨婆婆种花生的时候就跟我念叨,说你爱吃,要多种点。”

杨大婶坚持,孙大娘开口了:“也不急这一会,你们跟她说了她得的是什么病吗?”

“哪敢说呢。”杨大婶放了锄头背篓坐下来,“我妈一直当自己生的是小病,前两天还支着拐杖要下地干活,把我和老杨吓死了,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人劝回来。”

“不过昨天他二妹来了,说了通糊涂话,我估计我妈心里有数了。”

提起二妹杨大婶气得不行,她跟老杨一直把人瞒得好好的,结果她昨天一来,走到病床就说了句“妈你有没有什么话要留给我们的。”

“哎哟喂,老杨脾气那么好的人,当场给她气了个倒仰,骂她不会说话就不要说。”

杨婆婆的二女儿也是村里的名人了,十九岁远嫁,逢年过节回来一次,每次都能把杨大婶一家气上三五天,一张嘴说话贼难听。

孙大娘听完也一脸愤愤,癌症这病跟心态有很大关系,心态好的往往都能活得更久,杨大婶他们把杨婆婆瞒着就是想老人以为自己是小病,不要焦虑,结果杨二妹一句话就让他们前功尽弃。

“我妈之前一顿还能吃大半碗饭呢,昨天听了那话,晚上连小半碗都没吃到。”杨大婶说着忍不住擦眼泪。

癌症晚期,谁也劝不出什么会长命百岁的话。杨大婶也想通了,不管怎么着,他们好好伺候着,能多一天是一天。

从杨婆婆那回来的三人都有些沉默,尤其是宗继,难过得话都要说不出来了。

中午杨大叔背了半背篓花生过来,虽然杨婆婆生病,但家里的活不能不做,他早上出去挖红薯去了,听媳妇说宗继他们来过。一口气没歇又去地里挖了半背篓花生。

看着还沾着泥土的花生,宗继吧嗒吧嗒掉起了眼泪,把孙大娘和齐重焰心疼得不行。

村里的老人没有体检的意识,平时有些什么小病小痛大都是找镇上药房里的医生拿点药,一旦查出来是癌症了,几乎都是晚期,鲜有例外。

宗继回来本来只是打算玩两天就走,但杨婆婆的事让他有了别的想法。

下午,孙大娘陪宗继去了趟村委办公室,周末办公室里只有一位值班的干部,孙大娘熟稔地叫他小欧。

“大娘来了。”小欧是两年前来村里当村官的,刚毕业的大学生,斯斯文文的,人礼貌又有耐心,村里的大爷大娘们都挺喜欢他,“这就是宗继吧,我看了你演的电影,今天终于见着真人了。”

小欧要去给他们倒水,孙大娘拦住说不用,他们来是有点事想跟他商量。

“什么事大娘您说,能帮得上忙的我一定帮。”小欧笑着让他们坐,目光放到宗继身上。

“我想给村里捐一笔钱,用于年龄六十岁以上的老人,给他们每年安排一次免费体检。”

宗继说出前来的目的,小欧愣了下,笑笑:“现在国家政策好了,我们每年都有定期组织免费的体检活动的,帮老人查高血压和心脑血管问题。”

国家政策一年比一年好对大家来说都是幸事,国富力强宗继也为之感到高兴,不过他要的不是这种简单的体检。

“这个我知道,大娘跟我说过。但这种体检筛查范围太小了,我想组织他们去县里的医院做全身体检,加上癌症筛查。如果有详细体检,提前查出癌症早期或者中期,现在有医保,治疗起来也不会太困难。”

小欧明白宗继的意思了:“我先代村里人谢谢您,具体的章程等我这边做好了再联系您可以吗?”

他没有开口就问宗继打算捐多少钱,宗继给他留了于洋的电话号码,让他有事跟于洋联系。

小欧送他们出村委,齐重焰的车等在外面。

宗继做善事于洋是不反对的,并且对他能有这份心表示很高兴。

第二天早上宗继和齐重焰把隔壁老屋收拾了一遍,擦干净宗奶奶相框上的灰,然后去坟前待了会,没有带香烛,以免不小心引起山火。

连续半个月没有下雨,树叶干得一有个火星子就能着。

到冀北的时候是下午,刘旺在剧组拍戏,宗继约着他和徐导吃了顿饭,晚上便回了京市。刘旺忙着戏也顾不上宗继,还是不在那给他添麻烦了。

“你今天不去上班吗?”到家的时候有点晚了,宗继睡醒已经快九点,齐重焰还抱着他躺在被窝里。

“不去。”齐重焰听着他低柔的嗓音往他后背上一贴,“你饿吗?”

“还好。”睡前吃了点东西,宗继没感觉到饿。

“我饿了。”齐重焰意有所指,宗继顿时僵住:“现在……现在是早上。”

早晚有什么关系呢?

齐重焰吃了一顿大餐,宗继饿得肚子咕咕作响,无力的手推在他的胸膛,声音带着哭腔:“不要了,我好饿。”

“我去给你煮面。”齐重焰擦干净宗继身上的水迹,给他穿上衣服。宗继腿软得厉害,根本站不住脚,齐重焰抱着他走到餐厅。

宗继缓了阵,手上恢复力气,端着齐重焰煮好的面恶狠狠地吃了起来。

下午齐重焰去了工作室,宗继得空翻开于洋给他领回来的校规。

“禁止在学校进行任何追星行为,一旦发现,视情节严重性给与警告或者记过处分。”

看到这一条,宗继恍然,难怪说这个学校适合他。

“小继,你开学要不要住校?”于洋在给宗继办剩下的入学手续,走读还是住校他无法做决定,“高二早读是每天早上七点开始,然后十点下晚自习,每周六中午放假,周日下午返校。”

宗继拿着电话沉思,不考虑其他,住校当然是更好的选择。可是这样的话,他一周只能和齐重焰待一天。

以往两人因为拍戏相隔两地,几个月都见不了一次面的时候宗继没觉得有什么,在一起之后反而会因为一周的分别而不舍了。

“我跟齐哥商量一下。”尽管宗继心里已经有了决定,但仍然没有立刻给于洋答复。

“行,我把住校申请表给你拿回来,要是你想住校就把它填了,明天我给学校带过去。”

过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宗继给于洋打开门。他穿着宽松的家居服,锁骨周围有着明显的痕迹。

“那啥,快开学了,你让齐导悠着点。”走的时候,于洋给宗继留下这么一句话。

宗继顺着他的目光低头,脸蹭地一下红了,他没注意。

经于洋一提醒,他连忙进卧室换了件领口没那么低的t恤,然而还是会露出一两道痕迹。得亏于洋走了,否则宗继可能会把衬衣也穿上。

齐重焰一般五点下班,到家是五点四十左右。宗继把饭煮上,听到门响时正好端出最后一个菜。

“你回来了。”宗继取下围裙,“快洗手吃饭。”

“好。”齐重焰放下车钥匙,在宗继唇上亲了一下,“今天在家做了什么?”

“看校规,还有——”宗继停顿,“洋哥问我是住校还是走读。”

齐重焰筷子上的菜掉回盘子里:“你想住校?”

若不是想住校,宗继就是直接跟他说自己要走读的事了。

“嗯。”宗继观察齐重焰的脸色,试图分析他的想法。

“那就住校。”齐重焰重新夹起菜放到宗继碗里,“我永远支持你的任何决定。”

齐重焰也是从高中过来的人,虽然时间有些久远,但仍记得当初早起晚睡的辛苦。因此尽管齐重焰不舍,为了宗继能有充足的睡眠时间,他愿意忍受短暂的分别。

“谢谢你。”宗继情不自禁地亲在齐重焰侧脸,然后发觉自己把油蹭在他脸上了,又扯了纸给他擦干净。

拿到宗继填好的住校申请表,于洋为宗继选了双人间,京艺的宿舍有两个档次,双人间和四人间,住宿条件在京市的高中里面能排进前五。

转眼到了开学前一天,齐重焰为宗继收拾好了行李箱。

“等等,还差一样。”在齐重焰拉上拉链前,宗继按住了他的胳膊。

东西是齐重焰再三确认过的,应该没有差的。

宗继站起来打开衣柜,拿出齐重焰常穿的一件t恤叠起来放进箱子:“好啦。”

“你干脆把我也打包带到学校去吧。”齐重焰环住宗继的腰,语气极其不舍。

宗继难得见他这么弱气的模样,不由得抱住他的头,安慰道:“我周六就回来了,很快的。”

齐重焰松开他,从衣柜里再拿了两件自己的衣服给宗继装进去,既然要带就多带两件。他拿的都是布料比较柔软的,当做睡衣穿也没有问题。

九月一号,于洋开车送宗继到京艺报名。

京艺校门口人来人往,学校的保安在附近巡逻,拦住想混进学校偷拍的狗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