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宗,帮妹妹把裤子换了。”

苏老太太递给苏耀宗一条打着补丁的旧裤子，指了指和苏耀祖一块儿玩泥巴把身上弄的非常脏的苏耀妹。

“奶奶，我给弟弟换吧。”

苏耀宗有点儿不好意思,他已经快六岁了，男女七岁不同席,就算是妹妹，他也不能给她换裤子。

“嗯？行吧。”

苏老太太没搞懂大孙子为啥不愿意给孙女换裤子,不过反正两娃都是一样要换的，换哪个不是换？她只理解为，大孙子不太喜欢这个孙女。

谁能喜欢呢？

是个女娃不说，还害的她妈丢了工作,长得也不好看,两孙子都是白白嫩嫩的皮肤，就她，抱回来就是个黑瘦黑瘦的样子,都说两个孩子在肚子里,营养吸收不过来,所以这孩子才会长成这副模样。

可苏老太太也是活了几十岁的人了，哪家的孩子营养吸收的不好,养了这么几年了,也该养回来了啊。

但这耀妹她就是怎么养都是这副模样。

看着就觉得不像是自家的孩子。

不过孩子是她从医院里头抱回来的,要不是自家的孩子,还能是谁家的？

况且儿媳妇宝贝这孩子宝贝的紧,当初自己说要把这娃娃送走，儿媳妇就生了好大的气，差点儿跟儿子离婚，那她还敢说什么呢？

就算是养不起,也养着吧，到底是自家的娃，送去别人家，也不知道会是个什么光景。

反正儿子这几年挣钱也比从前出息，养三个孩子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就她辛苦点儿，带着呗，好在大孙子懂事儿，可以帮帮她的忙。

“哎呦，苏家婶子，你家这两娃又把衣服给弄脏了啊？”

苏老太太正在给苏耀妹换裤子，门前就路过一个小媳妇儿，她看着乖乖坐在那里，闷呼呼随便苏老太太摆弄的苏耀妹，心里也忍不住犯嘀咕。

都说双胎长得像，就算是龙凤胎，男女不同，也差不离。

可这苏家的两个娃，一个白白嫩嫩和瓷娃娃一般，一个黑瘦黑瘦，跟从哪个煤坑里头挖出来的一样，总觉得不像是苏家的娃。

不过听说双胎里头，一个弱一些是常态，特别是苏家的儿媳妇怀着两个孩子的时候，怀相就不好。

当初人已经给老苏家生了一个儿子了，可算是争气。

苏国华虽然是十里八乡闻名的帅小伙儿，他老妈一心觉得自家儿子得找个哪哪儿都好的儿媳妇。

所以当他领回来一个孤儿的时候，这苏老太太死活都不同意。

但她不同意没用啊，苏国华这孩子，从小就是个有主见的，说什么，我自己的媳妇儿我自己定，回来只是和你们说一声，办婚礼就行了。

要不，他们在城里头摆酒也一样。

苏老爷子哪里受得了这个，立马把自家老伴儿给按了下去。

其实村里人都觉得，人家曹月明是城市户口，还是正式工人，拿的工资，吃的商品粮，怎么就配不上她家的农村小子了？

苏国华也就在外头跑跑货做做小生意的，根本没个正经工作，要不是长得帅，估计人家女娃也瞧不上。

就换成是自家的闺女，要是在城里头有份儿正式工作，肯定也得找城里头有工作的人啊，哪里轮得上苏国华？

长得帅能当饭吃？不也就是这女娃没个爹妈照应出主意，才被苏国华给捡到了。

苏老太太还好意思不满意，她不满意个啥？

再说了，婚结了，不到半年，曹月明肚子里揣上了，一年后就给生了个大胖孙子，谁谁不说苏家有福气？

苏耀宗这小娃娃也乖巧可爱，还聪明懂事，该叫人的时候嘴甜的很，不该说话的时候，一声都不吭，比这村里头哪家的孩子不争气？

结果这苏老太太有意思的很，非常什么苏家几代单传，得破了这个魔咒，让儿媳妇没工作都要生。

这什么年代了啊？还单传不单传的，国家都提倡计划生育了，他们这村里头管的是不严格，谁爱生就生，顶多也就是交罚款，上门教育一下。

可城里头不一样，听说曹月明这女娃为此还丢了工作。

真是傻的到家了。

人家正正经经的工作，小夫妻两个都能挣钱，养一个娃，多轻松。

这老太太非要生两，这下子好了，一生就生两个，一男一女，这下不管是儿女双全还是人丁兴旺，都满足了苏老太太，她倒是没理由再要求儿媳妇多生了。

可他们家也养不起这么多孩子了。

两个都够呛，还是得老两口都贴补上的情况，毕竟儿媳妇没工作了，生孩子又耽误一两年的时间，休养都得好久了。

明明是四个人挣钱养一个，一下子就变成三个挣钱养四个。

苏老太太当即就想要送走一个。

那自然是要送孙女的，大孙子本来就是她想要的，不可能送走的。

结果儿媳妇直接就闹了起来。

村里也不奇怪，都到这份儿上了，曹月明才闹起来，实打实的脾气好，也可能是因为没有娘家撑腰吧。

换成是别人家有娘家的闺女，在怀老二这事儿上就不会随着苏老太太折腾。

最后，孩子是留下了，可这苏家的生活也一落千丈了。

本来苏老太太隔三差五的还能出去逛逛，打打牌的。

儿子儿媳带着孙子在城里头，时不时的回来看看他们老两口，挺好的。

但现在，儿媳没了工作，城里头分配的房子也没了，只能回老家来，一大家子挤在一块儿，苏老太太要照顾儿媳身子，还要照顾两个小的和一个大的。

苏国华为了挣钱，直接就跟着别人跑外地拉货了，一个月才能回来一次，挣的钱是多了，可也几乎一年到头落不到家几次。

曹月明从之前的城里头风光的大姑娘，变成了一个沉默寡言满脸愁容的乡下普通媳妇儿。

从前谁见着她不夸她年轻漂亮，就算生了娃也不像是小媳妇儿，倒像是电视上青春正盛的女大学生。

但生完老二老三之后，她整个人都瘦的脱了相，老了好几岁，再加上她整天就躲在家里，也不出去见人说话，好久出来去城里头买奶粉和娃娃们日常所需，村里人都吓一跳，差点儿认不出来这是谁。

谁见了不说苏老太太作孽？

完全是折腾别人又折腾自己。

曹月明身体垮了，也没了工作，孩子也生了三，苏老太太也不敢和从前那样在儿媳妇面前摆婆婆的谱，毕竟曹月明也是苏家的大功臣，这是她当初劝曹月明的时候说的话。

现如今，只要她敢给儿媳妇一点儿脸色看，儿媳妇就坐在大门口哭，也不说，也不闹。

就有人来问她，怎么这样对待自家的大功臣。

苏老太太还敢怎么样？只能老老实实的带孩子呗。

好在孩子三岁之后，儿媳妇也不呆在家里盯着她了，自己出去城里头接点活计回来做，什么织毛衣啊，帮人写字啊，纳鞋底之类的杂活儿。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接到的，反正手里头有活儿了，她隔三差五的也去城里头一趟，渐渐地人也没像是之前那样沉默寡言的，瞧着就让人害怕。

今天，儿媳妇就进城去了，苏老太太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不得不面对三个正调皮的娃娃。

结果村里还有人来看笑话。

“是啊。”

苏老太太爱答不理的，这有啥稀奇的？村里头哪个娃娃不是玩泥巴长大的？哪个娃小时候不是一身泥滚回家的，怎么到了他们家这儿，就成了笑话？

都怪儿媳妇太爱干净了，总是要把几个孩子弄的干干净净的，一点儿泥点儿都不能有，一天换衣服都要换好几次。

今儿她人不在，自己倒是轻松了些，不用不断的给孩子换衣服。

但这马上到了儿媳妇要回来的时间了，怎么样都要给孩子们搞一身干净的穿上才是。

“哎，得亏耀宗懂事，不然你这一把要带三个孩子还不累死啊？也是苏家婶子你能干，像是我婆婆，带一个娃她就说好累了，以后都不要我再生了。”

这小媳妇儿是对面的刘家的，她和曹月明从前关系非常不错，但自从曹月明生了二胎之后，脾气性格沉默不少，两人往来也少了。

刘家小媳妇儿就时不时的跑来讽刺一下苏老太太，仿佛是怨怪她导致的两小媳妇之间的关系不好了一样。

“哦。”

苏老太太心里不耐烦，但也不好赶人走，人家也没说啥不对的话，还夸她呢，她能怎么样？

“那你忙啊，我走了。”

小媳妇儿也不是那种过分的，见好就收，一般也就说一句两句的，所以，苏老太太每次见了她也不发火，等她说完这两句话就好了。

从前她总过来和自家儿媳妇玩，也总是带一些好东西过来，苏老太太总是还要记着这个人情的。

再者她也怕儿媳妇回来之后看到她和刘家的媳妇起冲突之类的发火，就儿媳妇那个性子，帮外人不帮她的可能性极大。

“奶奶，你累死了吗？”

苏耀祖这会儿还小，也听不懂大人们都说了啥，只是听见对方说，奶奶要累死了。

他有点儿紧张，比起妈妈来，他还是更喜欢奶奶一些。

奶奶会抱着他睡觉，会在妈妈不让他吃糖的时候，偷偷的给他，还会给他开小灶，炖鸡蛋让他当零嘴吃。

不像是妈妈，管着他，这也不让那也不让，也不怎么笑，大家都说，是因为他让妈妈丢了工作，所以妈妈才生气的。

可印象中，妈妈都没有工作过，怎么就丢了呢？丢了也不是因为他吧？

所以，他更喜欢奶奶，更希望奶奶可以长久的活着，虽然现在的他还不懂什么生与死的意义，却也知道死了是不好的，是消失，离开。

所以，他很希望奶奶能够活着，在他身边，不要离开。

“甭听那杀千刀的胡咧咧，老娘活的好着呢，别说带你们三，老娘就算是带上一百个也带得动！”

苏老太太一愣，眼见着小孙子一脸担忧的看着她，顿时来劲儿了。

“奶奶，我也可以帮你带。”

苏耀妹突然开口。

“好，你帮奶奶带。”

苏老太太的心里有点儿安慰了，孙女其实也没啥不好的啊。

是夜，曹月明接了活儿回来，得通宵在屋里做。

如今，家里三个孩子要吃饭，就靠着苏国华一个人挣钱，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

公婆土里刨食，饿不死，却也就只能这样了。

现在家里生活没什么问题，可等三个孩子上学，就没办法了，需要的是一笔很大的开销。

她其实不后悔生孩子，虽然是苏老太太非要她生的，可是肚子是她自己的，她不想生，谁能把她怎么样？苏国华也不是那种会强迫她生孩子的人。

她相信，只要她说一个不字儿，苏国华就能和苏老太太对抗到底。

她只是后悔生的这么早，导致她的工作丢的太快，手里没钱。

在生活还没不稳定，经济条件不允许的情况下，带着孩子们带到了这个世上。

她没法儿给他们更好的生活。

而且，那个时候她筹算的是两个孩子，哪里能想到一生就生了两。

在条件不允许的情况下，女儿的未来就很令人担心了。

万一一个不好，婆婆是肯定会把女儿送走的。

婆婆那个人，也不能说她心眼儿不好，平时对女儿吃喝穿上也都是能顾得上就顾的，不会不管不问，只不过全部都得排在两个儿子的后头。

既然如此，那她这个当妈的就得多顾着点儿了。

只是她这心里总觉得不得劲儿，为啥女儿长得和她跟苏国华一点儿都不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