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诵轻声道:“听周家一个出府养老的仆妇说,先时尚可,不过独拨一院,草木冷清些。后来夫人病逝,伺候的丫环粗使陆续撤去,只留一个老嬷嬷照顾幼童。”
“是什么病,可有医士案诊开方?做主调人的是周容川生母?周叡当时可曾过问?”
一连几个问题,逼得洛诵怔愕无言,回过神道:“时过许久,这些细处……”
穆澈轻摆手,神色温疲下来,“她十岁时出了什么事?”
提及此事,洛诵神情峻沉,“据那媪人说,五年前姑娘突然离家,全无什么征兆,是有一日偷当簪环雇了一辆车,说要去京城。
“究竟是孩子行事,没待出城,就被截了回去。周父得知大怒,不知如何处置的,只知第二日晚上,姑娘被带到了周家祠堂。”
明知是旧事,穆澈扣在椅座的长指收紧,浅沙的嗓音听着有些凉:“之后如何?”
明知是旧事,洛诵犹有不忍说,辨了辨公子的神色,缓声道:“那老媪未曾亲见,是后来听下头人嚼舌,有人远远看见,那晚烛映雕门,有杖影落,有人听见家主怒问‘错没错’,连问数声,没有回应——公子别急,我听着不像,暗访到从前周氏族里掌宗牒的一个老录事,他说……”
“说。”
那天夜里,老录事是将歇时被急唤去的,以为出了大事,忙忙赶到祠堂。
魅魅灯影中,他只看见一个半人高的小姑娘,正与家君三击掌,口言断绝父女恩义。
这位长年住在偏院,不受宠爱也不怎么露面的嫡小姐,老录事多少听说过。只是家君官声得显,许多话族老们说不得,说了人家也听不得,于内阃的公与不公,最省事的莫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老录事初初还以为自己睡迷了做梦,要么就是小姑娘疯了心——他从没见过这样冷静果决的孩子,仰着快要折断的脖子,一掌脆似一掌,一声高似一声:生身亡魄,不复姓周!
那张细瘦的脸蛋上没有泪痕,声音却渗了血似的,听得老录事浑身寒毛直竖。
当时他真怕神情阴骘到极点的家君,伸手打坏了小姐。
周叡没有动手,三掌过后,他眼里的痛恨、震惊、厌弃、怜悯种种种种,汇成三尺冰棱,寒得录事接过牒谱时生生打了个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