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渺垂了垂眼,却并不难堪。
很小的时候,她便明白,身份和名分只是附加的外在,在权力迭替的挤压下、至多只算得上是筹码而已,想要获得旁人真心的尊敬和喜爱,只能靠着自己的一言一行、亲手去争取。
她视线落在食案上,想起从安氏兄妹那里听来的北疆习俗,伸手取过酒壶,满斟了一盏,继而双膝微屈,将酒盏高举过胸,低头,触额,再将酒敬奉至安锡岳面前。
“安侯请饮酒。”
她在天穆山长大,幼时所受的严苛宫廷礼仪教导、与避世山中习得的纯然平易交融在一起,令得她的言行举止,既矜贵又诚挚,有种甚是与众不同的动人感。
如此的敬酒礼节,在北疆,就算是世仇,也是没有理由拒绝的。
安锡岳注视阿渺片刻,缓缓伸出手,接过了酒盏,“谢公主。”
阿渺笑了笑,抬起眼。
“年幼时曾听父皇讲,安侯是大齐股肱,北疆因为有了风闾城,才能不受柔然人滋扰、让百姓们得以安稳度日。我虽不懂政务,却也见过战事的残酷,能够想像风闾城麾下的三军将士、同时抵御柔然与凉州的兵马,是何等的辛苦。”
她执起酒壶,盈盈转身,移到了安侯下首的席案前,为另一位的北疆将领也斟了杯酒,再次举起。
“今日这酒,既是大齐公主,敬为萧氏受下戍边之苦、忍下治军之难的将军们,也是我作为一介普通女子,谢谢诸位,让我和我兄长,还有北疆和中原的万千百姓,能够在乱世中侥幸安享太平。”
阿渺奉上酒盏,行礼退下,转而开始为堂内其他的将领,逐一斟酒敬上。
北疆的将领们,得知阿渺竟是大齐公主的一瞬,皆有些暗暗称奇。
昔日齐国的二公主萧令露,也曾在风闾城暂住过。可那位殿下,莫说是屈尊给他们敬酒,就连逢年过节的酒宴,也是要执扇遮面、不以正脸示人的。有次在侯府外,撞见了脸上有疤的尉迟坚,令露更是吓得直接惊叫出声,弄得场面一度无比尴尬……
阿渺执着酒壶,行至一位北疆将领的面前,见对方脸上极长的一道刀疤、鼻翼也被砍去了一半,相貌甚是丑恶。换作寻常女子,见到这样的一张脸,少不了花容失色。而阿渺却是面不改色,举杯奉上,恭敬施礼,“将军请。”
天穆山中仆役大多身有残疾,阿渺从小和他们生活在一处,又在粗旷好斗的卞之晋教导下长大,对于身有残疾、抑或杀气腾腾的男子,都丝毫没有畏惧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