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之中,总是最让人容易胡思乱想的时刻。尤其是面对谢 这种面带威压的上位者,顾时清心中惴惴不安,没得到谢 的回应后,头埋得便愈发低了。
虽然他也不知道,他堂堂六品京官,为何会在一个比自己小上好些岁的人面前战战兢兢。
窗棂将光线割成一缕一缕的丝线,谢 扶着窗框,正在眺望屋外的景色。
雨后将院内的污浊悉数洗刷干净,但躲在廊下的、藏在檐中的、与浑浊的淤泥搅在一起的,都无法真正地抹除。
“我真错了。”顾时清再次出声,认罪认得情真意切。
谢 终于不再无动于衷。他微微低眉,没去回头,只是看向身侧的斜下方:“错哪了?”
顾时清忙说:“我不该偷看殿下与诸位大人谈话,也不该与十一打起来,更不该在殿下脱衣服时那么大声嚷嚷……”
说来丢人。
顾时清的确聪明,瞬间厘清刚才的事,但他待人接物时看起来又像是个没长脑子的。
在顾时清喊完那句话后,叶一便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捞回来,顺势还捂住他瞎嚷嚷的嘴,但已经来不及了。
屋外的那几位神仙似的人物,没一个是省油的灯。甚至可以说,顾时清他们能躲在后面听,也是那几位默许的。
谁知顾时清嘴上缺个把门的,原本能从头到尾听完,眼下却直接打乱一切。
他刚喊完,谢 便顺势进屋说要治他的罪。
谢 那哪是脱衣服,他只不过装模作样地把衽口往下扯了半寸,连胸口都没露出来,就被顾时清一声嚷嚷制止了动作。
谢 双眼一眯,危险地看着他:“脱衣服?”
“不不不。”顾时清连连摆手,“不是脱衣服,是散热,散热。”
情急之下,顾时清也不知道自己瞎吐了几个字,吐了什么字。
他总是嘴巴比脑子快,脑子想了许多,嘴上说的却不是那层意思。一时恨不得去找个绣娘将自己的嘴皮子缝起来。
现在他约莫已经回过味来了。
谢 不常生气……或者说,谢 生气时,从来不是情绪外放的。他发怒时,不会做出摔杯子踹桌子的举动,更不会厉声大呵,方才在饭桌前,那盏破碎的瓷杯,分明有几分演的成分。
顾时清觉得,在桌上的谢 并不是真的生气 虽然他自己也不敢笃定。
但是,现在的谢 绝对是在生气啊!
一片死一般的寂静中,顾时清泪流满面地想到。
殿下不发怒则以,若是发怒,俯首之下,谁敢多出一口气。
隐约觉得自己破坏了谢 某个计划的顾时清,只能继续低着头做一只鹌鹑。
良久之后,谢 终于开口道:“南渠开通的时日,往后推推,推到雨停罢。”
“啊?”
他心里还在想着面对谢 发怒时的对策,冷不丁听到一句话,字都晓得是什么意思,但合在一起就不打他心里过了。
谢 :“朝廷有拨款,秦家以及一些小乡绅士族上缴的银钱也还有余量,你记得按照规定多分一些给工人们,算是奖赏。”
“……是。”顾时清终于反应过来,“我与余潜大人都正有此意,已经拟好册子,正准备拿来给您过目。”
“以后这些事不用给我看了,你们二人自己商议,若觉此事可行,便直接去办。”
“直接去办?”
这下顾时清是真的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