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怎么会提到‘补偿’二字?我从未想过。”
“我知道。可是如果我也不去想,那真要看不到自己的良心了。”连夫人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请你见证我最后的良心,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话挺严重,砚君无从拒绝,谢过见赐。连夫人一招手,冯掌柜的媳妇亲自拎着软尺出来量尺寸。那女人较冯掌柜的年纪小很多,动作流利,眼色也机灵。看样子听说她丈夫惹得大东家不快,瞅准时机来赔罪。连夫人原本就不是计较这种小事的人,也懒得跟她为这事磨叽。
女人们七嘴八舌地说起做衣服,开口就停不住,足说了一碗茶的功夫。说到王爷们大婚,免不了说到红葵使。连夫人见砚君一听到成亲的话题,脸上就有种别扭的神色,不知道她怕听见红葵使,只当她仍然对婚姻之事耿耿于怀。
冯掌柜的媳妇对她们的底细摸得很清楚,早听说连夫人欠这位小姐一桩喜事,装作不经意地提到陈景初和集瑰堂,说:“我们当家的堂兄就在那里帮工,提起小姐总是赞不绝口。”连夫人含笑打趣:“真是说什么来什么,我先前提过要你们切磋,想不到你真成了他的得力助手。”
“是陈掌柜扶危济困,我哪里能帮得上忙呢。”
大约是她心事重重的样子令人生疑,连夫人一手放下茶碗,一手向闲杂人等挥了挥。她的丫鬟们结伴退出,各带着不可言说的神态向砚君微笑,弄得砚君更加摸不到头脑。
“砚君,你可以对我放心。”连夫人诚挚地说,“有什么心事,有什么为难,需要我从中帮忙的,不要客气。”
她主动提出来了,砚君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讲红葵册带来的麻烦。连夫人却赶在前面说:“小景是我家里的孩子,知根知底,不同于外人。那孩子有股天生的痴劲,认准的事情就不会轻易灰心。这是他的长处,也是缺点。跟他父亲意见相左的时候,总会弄到死死对峙的地步,可也凭那股犟脾气,慢慢有自己的事业,近年来越发的有声有色。”
砚君听一两句就察觉用意,冷汗不由得淌下来。连夫人边说边观察,发觉她笑得越来越牵强,心知自己肯定搞错方向,即刻绕了个圈子,把话头带回生意上,“砚君,你要是发现他做事欠妥当,别不好意思开口阻拦——你不是他店里的伙计,是我义女,跟其他人可不一样。他若是犯倔强,你也不必怕,那就是他的脾性,并非恶意。”
砚君紧张的神经稍微松开,低头看手中茶碗。“在我的种种遭遇之中,陈掌柜的脾气一点都算不上难处。”她说。
“山河破碎,家园易主,亲人流离失所,爱如至宝的收藏沦为廉价……身份、钱财已成过眼云烟。除了接连不断的麻烦,我几乎没有剩什么。可他仍然待我如同名门千金。我仅有的自尊,仍然能在他面前保值。我……其实很感激世上还有他这样的人,给我这样的人留下一丝体面。除此之外,我并没有别的心思。”
连夫人用几不可见的力度点头,轻声说:“那就好。”砚君抬起眼睛向她笑笑,发现连夫人似乎松了口气。
“真的。”连夫人说,“你没有别的心思就好。”这话在她自己的耳中也不算得体,她急忙解释说:“我原以为,今日不得不带着冷水来浇灭你的期望——景初心里有个放不掉的人。男女之间的事情,我不好多讲。你知道有这么一档事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