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他心中还立着一根更沉稳、更结实的支柱,能够支撑着他不倒下去,这根支柱便是他那丰厚的月薪。一想到自己虽然没有摘下那朵爱情之花,但璀璨的金钱之花依然怒放着,而且自己在求爱之路上只损失了一个礼盒和一束鲜花,存折上的老本儿未受丝毫撼动,他便神魂归位,觉得人生还没有糟到底。
做了个深呼吸,他站起来,继续往日报社走,走了没几步,迎面来了个蹦蹦跳跳的小子,正是那个丁雨虹。丁雨虹用网兜拎着两个西瓜,似乎是认识他,迎面冲着他点头一乐,然后继续蹦跳着走了,方向正是那两扇黑漆院门。
他回头看了丁雨虹一眼,心里想:“贱人。”
这两个字不是骂二霞,是骂丁雨虹。二霞天天活在他的眼皮底下,他确定她是个好样的,全是这个汽车夫坏。这小子一个月能挣几个钱,就敢这么西装皮鞋的打扮?还不是要扮个风流潇洒的样子,去勾引人家大姑娘?这样的货色,教育好了是条公狐狸精,稍一堕落,就是个诱骗妇女的拆白党!
想到这里,费文青加快了脚步,决定趁着午休的时间,回去写篇稿子,编个汽车夫勾搭良家妇女引发血案的故事。他是只负责翻译外国报纸的,这样的稿子不归他写,但他写出来了,主编若肯使用,也会额外给他一笔稿费。
“反正已经是失败了!”费文青想:“不如设法从这失败中再赚一点钱!”
第三十五章 :为了全人类
费文青在楼上如何奋笔疾书,姑且不提,只说楼下的二霞坐在房内,不敢动窝——傅西凉往桌子上放了一卷红纸包着的银圆,放下之后他好像就忘了,燕云先生也没说什么,于是那钱就一直放到了现在。二霞有心把它收到钱匣子里,但钱匣子在傅西凉那卧室的立柜顶上,而傅西凉此刻睡得光胳膊露腿,就说男子的肉不值钱、不怕看吧,可是那么一床明晃晃的肉色,也还是让二霞不敢在卧室里久留,况且又搬椅子又登高的,也怕惊醒了他。
不收,那就只好先那么放着,她也就不敢贸然出门往远了走,怕来个贼人,将那三十块大洋偷了去。长日漫漫,她枯坐着,燕云先生派丁雨虹送来了两个西瓜,她切了一个,把另一个泡进了凉水里。
万幸,下午四点多钟的时候,燕云先生可能是没什么事,又来了。她有了机会,赶紧出门,在外干了两件事,一是买了些菜和肉,二是去那顶大的点心铺子里,买了一篮子最贵的好点心。有了点心,还差一束鲜花,她思索了一番,没买花,因为听说花是有寓意的,如今给人送花,不是求爱,就是探病,都不合适。
最后她站在果子摊前,买了几斤漂亮的大水蜜桃。
把这些东西拎回家去,她先找地方放置了点心和桃子,然后自己洗菜择菜,预备晚饭。傅西凉自从接了葛社长的差事之后,白天睡觉,晚上值夜,她一算,发现他每天等于是少吃了一顿饭。平时无事在家的时候,他除了一天三顿饭之外,还时不时的能吃些零嘴,睡前若是肚里空,还会再来一顿夜宵。现在可好,白天只是睡,夜里只是熬,多一口都没得吃了。
于是二霞决定给他做些管饱的硬菜。将一口沉甸甸满登登的砂锅往灶眼上一放,她又点火咕嘟了起来。
楼上渐渐有了喧哗之声,是日报社要下班了。二霞揭开锅盖看了看,见傅燕云还在卧室里没出来,便抽空拎起篮子和桃子,悄无声息的溜了出去,直过了二十多分钟,才空手回了来。在这二十分钟里,她避开傅宅门口的人群,在一条小路上追到了费文青,并将自己手里这两样,硬塞到了他的手里。费文青又惊又窘,先是两样全不要,后来接了那只点心篮子,说自己不爱吃水果,让她把桃子带回去自己吃。但是她心想还都还了,何必还要还一半留一半、让自己欠他的人情?别说现在手里宽松,就算穷得没饭吃了,这桃子自己也不能留。
二霞定下主意,几乎是和他撕扯了一番,最后趁着他一时落了下风,扭头就走,一路小跑的回了来,回来之后先看砂锅——还好,还咕嘟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