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仲始终跟随杨佑慈,护卫左右。
李宗是杨恩业直属军队中的一名校尉。
他们找到杨佑慈,要光复杨家基业。
那日,荷儿正在生孩子。她刚满十五岁,年纪小,常年吃不饱,前后折腾了整整三日。
生不下来。
接生婆问他:保大还是保小?
“要荷儿。”
孩子,无所谓。
他只要她。
偏是荷儿,声嘶力竭,要留下孩子。
幸而,大小无虞。
他想走,即便那爬向荣耀的机会若蛛丝,他也要全力一搏,不让妻儿受冻受苦。
他却又不想走,荷儿走不了。
王仲劝道:“大公子!机会错过,便彻底错过了!老主人和二公子、小公子,还有夫人们的仇……复仇……章容再这般胡来,麒州将彻底消失!大公子可还记得朱曦飞?属下听闻他拉了一只起义军,占据了覃山,朱曦飞忠心耿耿,大公子若是去他那处……何况,还有林老将军,他是老主人的旧友。”
荷儿细心听着,知晓。
终于劝服他离开。
以杨佑慈的身份。
李宗留了下来。
保护荷儿母子。
杨佑慈留下玉佩做信物,拿走了荷儿给孩子做的一只鞋。
约定好,只要复国成功,他定来接她回家。
可——杨佑慈离开后不满半月,来了一群乱兵。
李宗带着荷儿与一双孩童逃出杀戮与凌.虐,荷儿的爹,弟弟,姐妹都在那一场兵乱中被屠戮。
四人颠沛流离。
乱世,何处有太平?
他们成了蛮族人的俘虏。
被迫被驱赶至雁渡山北。
为护住荷儿的贞洁,李宗以“护佑妻儿”之名投降拉格部族,北地将领不少会说蛮语,他便是其中之一,后更因骁勇善战成了格拉古麾下一员得力干将。这才勉强过了几年太平日子,足以保证荷儿养育孩子长大。
直到拉格部族与阿古玛部族大战。
李宗被格穆尔所伤。
他若死了,荷儿与孩子便无以为继,依照蛮族人的传统,会被别的男人夺走。
他便将荷儿与孩子托付给蒋夏秋。
蒋夏秋本是汀丘将领,兵败被俘,多年来一直被蛮族控制为奴,放羊养牛,他努力保住性命,只为回家。
对李宗这种为了妻儿投降之人,蒋夏秋素来看不起。
唯有这样的人,才是可托付之人。
蒋夏秋忠心耿耿,知晓真相后决然接过使命,李宗用性命保护蒋夏秋带荷儿和孩子逃出。
蒋夏秋一路往南,时常做农活换钱,历经千辛万苦终于靠近天靖城。
可城中传得最多的,却是花翥与杨佑慈的风流韵事。
好事者说得津津有味,似乎自己曾亲眼看过。荷儿想走,蒋夏秋却道:先见到大公子再说。
将荷儿与孩子安顿在花溪巷,蒋夏秋寻机找人送他们入宫。
可他当年不过是汀丘军中的小小官员,根本认不得天靖城的人。
转折,出现在司马元璋身上。
蒋夏秋将司马元璋视作救命稻草。
司马元璋却令随从砍下他项上头颅,剥掉衣裳,丢入枯井。幸而蒋夏秋留了一分心眼,说荷儿只生了一个儿子,养在城外一老夫妇家。
碰巧丢入的枯井旁真有一对带着幼童的老夫妇。
偏偏,那孩童玩耍时球落入了枯井,尸体被老人发现。
碰巧,那孩童的年纪与杨望水相仿。
蒋夏秋的顺口一句胡诌,便要了那户人家一家三口的性命。
那孩子腹部被剖开,似乎杀人者在找什么东西。
他们找的是杨佑慈的玉佩。
前因。
后果。
杨佑慈仰头吞下苦酒,道:“李宗的家人死在战乱中,剩了一个女儿。朕将那孩子过继给了王仲。蒋夏秋……朕过去甚至不知晓此人的存在,听说,他全家饿死在那场饥荒中……可笑,可笑……什么皇帝?根本无能为力……”
花翥不知如何劝,只能陪饮。
“朕找荷儿,可找不到,本来想,荷儿晚些回来也无所谓。只要别的女人生不出儿子,她便是皇后,将来便是皇太后。只要别的女人没有孩子,便无人能撼动她的位置。”
杨佑慈轻声说着,眼神阴冷。
所以他清心寡欲。
后宫的那些女人,他连应付都懒得应付。
唯有章叶雨不同,即便她有了孩子,后宫的那些女人也不会允许她生下来。
杨佑慈不会在乎章叶雨。他对放在心上的人极好,对不在心上的人,极狠。
“当年,朕想回梦南城的,穿过雪原,躲避野狼,只求回来见瑞儿一面,即便见一面便死掉,也心满意足……想回来,想回来救瑞儿,可救不得……救不得……而今,连荷儿保不住……到底不过几句流言蜚语,朕自然有办法处理,荷儿她……何苦……”
花翥小心斟酒,满腹的话,一句都说不出。
她不好奇杨佑慈不杀司马元璋。
兵事起,必须稳住司马家。
杨佑慈似乎始终以“国”、以“民”为先。
他隐忍至极。
也可怕至极。
杨佑慈似乎彻底醉了。
花翥见他毫无防备,迟疑再三,终还是问出盘旋在心中多年的问题。
“大公子,俭儿送给鹏鹏的玉佩中藏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什么?”
“——此人与蛮族围城有关。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