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雁忙着哭,倒是张嬷嬷回了话:“姑娘见外了,雪雁没惹我生气,这儿风大,你快快回船上去罢,仔细着凉。雪雁,还不扶你家姑娘回舱?”
“既然雪雁没招惹嬷嬷,那是怎么回事?雪雁,有人欺负你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这丫头要带的杂物太多了,跟来的两艘货船已经装不下,我这里正跟她商量呢。”
雪雁:“你胡说!我的东西,尺寸数量都是提前回明了的!怎会装不下?分明就是你自己购置太多,占了我的份!”
张嬷嬷:“我置办东西,那是为着京里的老太太,太太们,我这岁数了,有什么非要不可的?不过带点新鲜玩意儿回去大家乐呵乐呵。”
两人一时又吵起来,只听林黛玉语音清冷地道:“雪雁,既然货舱已满,休要再纠缠。”
雪雁:“姑娘!可是……”
张嬷嬷喜道:“我就说林姑娘最是明事理的,那让老身先扶姑娘回舱,剩下的事自有人料理。”
“不必,雪雁侍候便是,劳烦嬷嬷把这几个箱子送到我的船上来。”
“什么?可是客船上只放得姑娘的一些随身之物。”
“说起这个,我也实在用不着这么多,还请嬷嬷把我那两个放钗镮首饰的箱子送回林府,交给爹爹,散与今日离府的众人罢。”
话说到这个份上,张嬷嬷也没甚可以反驳的,只得照林黛玉说的去办。
雪雁仍哭哭啼啼没缓过来,声音越飘越远,似乎是随林黛玉一起回船上去了。
卫赋兰在箱子里想着林黛玉一番说辞,不禁啧啧感叹,连箱子里弥散的难忍味道都抛到脑后。
小小年纪,便如此七窍玲珑,几句话既解了纷争,还搏得皆大欢喜,且那话说在外面,许多人听见,也不必担心有人私藏。
林姑娘,不可小觑。
林府的货、贾家的船,途中自然不会有人来查,卫赋兰藏在雪雁的箱子里,误打误撞跟了林黛玉的船。
这批箱子原本另放小舱,熟料雪雁记得母亲的嘱咐,单把他这一个满是吃食的箱子搬了出来,放在自己的船舱内。
然而雪雁贴身服侍林黛玉,吃住都在一块,哪有自己的地盘?
她的船舱,也便是林黛玉的船舱。
舱内由一道水墨屏风隔出里外两间,卫赋兰所在之地在外间,林黛玉和雪雁起居在里间。
林黛玉自上了船,睡的时间比醒的时间多得多,即使醒来,也最多靠在舷窗旁盯着海面发呆,从没出过舱,因而卫赋兰也只能在箱子里“陪”她,不敢擅动。
当然卫赋兰不知道的是,林黛玉的“睡”,并非真睡,多数时候,她只是躺在榻上默默流泪。
不知航行了多久,卫赋兰趴在箱子里,饿得前胸贴后背,已经没有精神偷看外面了。
原先闻之嫌弃的腌味,此时也成了极具诱惑力的美食,卫赋兰拿鼻子在几捆包好的纸袋上拱了拱,闻着味儿昏昏欲睡。
倒不是他不愿吃,只是这慈母之拳拳心意,总不好叫他一只狗糟蹋了。
箱子外,夜深人静,两位姑娘似乎还没睡。
“姑娘,那两箱首饰可都是老爷特地为您置办的,您就这么送回去了,老爷会不会……”
“无妨,身外之物罢了。”
“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了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