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复扬同卢兄二人的章用的都是青田石,宋摊主这个却只是我路上捡的寻常石头——刻的时候,其实也犹豫过,只怕拿不出手……”
他还待要说,就见对面宋妙正把手中那一枚章放在手心仔细端详,不由自主,已是屏住呼吸。
此处毕竟后院,天色已晚,虽然借了半弯月光并一点灯烛光,其实依旧只有半亮。
宋妙先前只专注于上头刻的字,此时听了韩砺一番话,借着那半亮的光细细去看章身上的花纹。
她“呀”了一声,问道:“这是云水纹么?好别致!”
语气惊喜得很。
韩砺的心一下子就放回了肚子里。
他忍不住上前一步,道:“四面有三面都是云水纹,另有一面是个‘卐’字——我想这字寓意很好,捎在身上,总叫人高兴……”
宋妙果然翻到那“卐”字一面,惊讶道:“还是五色地——这样好东西,公子当真舍得给我?”
韩砺只觉得手心发热,又有点潮,险些抓不稳灯笼。
他听到自己道:“我只怕你不喜欢。”
宋妙取了自己荷包,把那石章收进去,笑道:“特别喜欢!”
又将韩砺那空布包递了回来,道:“多谢公子送我这样好章,我明日就用起来——等滑州这里事毕,回了京,应当不必再还的罢?”
韩砺只是笑,其实已经张了口,话到嘴边,心中一品,又觉有些浮,生怕叫对面人留下不好印象,最后只是道:“自然不必——已是送了出去,长长久久都是宋摊主的了。”
说到此处,他又问了几句白日里伙房上的事。
两人聊了一阵,正要各自回房,那韩砺方才问道:“家中食肆开业,宋摊主今日只邀卢兄,却不知准不准备邀我上门吃席相贺的?”
宋妙愣了下,失笑道:“等公子回了京,难道不是商量好了日日都要上门吃饭么?”
韩砺一怔。
“已是长久搭伙了,我还想要厚颜请托公子写一副中堂,毕竟字贵,很能镇得住场面——还要单独相邀么?”
黑夜很能遮掩人的表情。
韩砺下意识把手中灯笼放低,不要照得自己脸上的笑意太过显眼。
他道:“是我心重了——只滑州还要收尾,只怕我回京总要比你晚上一阵,也不知是旬月,还是多久——若能等,那中堂等我回去再写,如何?”
宋妙应得痛快无比,笑道:“光是为了那一笔好字,也必定要等公子回来再行开业——也没有那么快,秋天时候能把这铺子开起来就不错啦!”
两人分别回屋。
韩砺一进门,就见得那孔复扬取了一叠稿纸在桌上,手中持章一枚,沾了印泥,认认真真在那纸后一下一下戳章,戳完一个,欣赏一回,再戳一个,又欣赏一回。
他走近一看,就见那桌上摆的都是近来对方所撰私人文稿,不免问道:“大晚上的,先前在衙门里头时候不住喊累,说一回来就要沾枕头睡觉的是你,眼下不睡的也是你,这章盖得不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