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刀落

妙厨 须弥普普 4197 字 5天前

说着又道:“在下姓韩,表字正言,从太学借调而来,奉了秦官人之命,特来了解架阁库中档案入藏、查阅流程。”

那吏员听着,却是没有当回事。

自进了二月,这一位秦解秦判官手下的人就一直在各处了解情况,想要梳理流程。

但京都府衙里边光是自有章程的小衙门就有一二十个,再往下,胥吏不计其数,盘根错节。

几个初来乍到年轻人,哪怕只是熟悉各部司之间的关系,并各自负责的工作,都要费上不少功夫,想要梳理,谈何容易?

秦解一个小小的判官,真当自己是京都府尹了?

说一句难听的,就是京都府尹亲自来了,也得掂量几分,免得叫下头人生出不满。

他“哦”了一声,道:“你问吧。”

韩砺便请他坐了,又着人上茶,复才细致发问,先问架阁库归属哪一司,分管着哪些库,每一库构架编制多少人,再问现有多少人,岗位如何分配,职责如何。

那吏员不愧是在京都府衙多年,对上下情况了熟于心,一点也不慌忙,一一答了,其中有答得详细的,也有随意带过的。

韩砺便又把那几个被带过的问题拿出来再问。

他问得非常细致,譬如那某某司与某某司不是与某某年间合并了,又减了一员编制,为什么此时还有满员。

再问某某职责,原本不是应当归口某阁,什么现在又是分归某某处所管。

那吏员先还翘着二郎脚慢慢喝茶,一边喝,一边答,但眼见那韩正言一边问,一边还叫了个人在一旁用纸笔记录,心中忍不住打起鼓来。

“秦判官十分看重此事,为了有凭有据,人记毕竟不如笔记,还是写下来的为好。”

那韩正言解释完,又道:“不必担心,一会问完还会重新确认,确认之后,才会请你在上头签字。”

听得这一句,那吏员的心都要跳到了嗓子眼。

架阁库不是左右军巡处,只是管管档案、文书、账册,哪里见识过这样审讯一样的做法。

偏偏秦解秦判官又在里间坐着,他连个告辞的由头都不好找,也不能寻人帮着回去报告一声。

因不知对方到底有什么目的,那些问题又实在针对性十足,这胥吏答到后头,脚也不翘了,茶也不喝了,正襟危坐,老实听,慢慢答,不敢丝毫分心,唯恐说错了什么,要给对方逮住把柄。

他总觉得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年轻人,而是一个同样下头做过许多年事的胥吏。

一问一答,足足花费了半个时辰。

眼见已经要收尾了,那胥吏听得对面那韩学生又问道:“你们楼务司平日里几人对外值守,几人守库?”

这一回,他回答起来就轻松多了。

楼务司原先只是管理官屋的,后来并入户曹,又分给了他们架阁库,眼下管着京城大小房屋产业文书档案。

但彼处只对外,并不对内,与左右军巡院几乎没有什么打交道的机会,自然也没有机会得罪,轮不到被当做小辫子来揪。

“平日里四人对外值守,两人守库。”

“若有百姓房屋买卖,前来报备,楼务司要几人确核?”

“一人确认,一人核对。”

“定契、房契、地契谁人出具?可有复核?可有签印?”

“俱有楼务司出具,一人出具,一人复核,俱有签名。”

“文书是否制式?”

“是为制式。”

“制式文书是为手抄,还是找坊子印制?”

“去找坊子印制,只有里头的房屋地址是我们后填进去的。”

“这文书是每年一印,还是用完再印?”

到了此处,这吏员却是笑了起来,道:“韩公子有所不知,府衙之中所有涉及银钱之事,都要招人‘买扑’,竞价之后,再做公示,一年一换,谁人都沾不得手。”

“这房屋产业文书也是如此,又因产业乃是民生大计,不得有半点马虎,故而印制时都有编号,领取之时也要登记,十分严格,旧的用完,才换新的。”

“那前一次换是什么时候?”

“这个月才换的。”此人道,“年年都是二三月间换的,去年文书用得快些,二月初就领完了,叫那新坊子加急印了出来,正是本人经手!”

“换了新印的文书之后,旧文书还会不会有剩?剩的文书又是否作效?”

那吏员听得韩砺发问,又特地强调了一遍,道:“架阁库上下做事一向按着规章来,楼务司自然也是,用完旧的,才用新的,份份都有登记,韩公子所说的这种行外做法,就不可能会发生。”

韩砺点了点头,着人请了对方去隔间核对方才记录的回答,又叫了下一个吏员进来。

这一回,他便不再问太多问题,三下五除二,只小一刻钟,就把要问的问完了,要点仍是楼务司文书更换情况,审核、确认责任归属。

一共找了三个吏员,逐一提问,等问到最后一个的时候,早到了下衙的时辰。

正当此时,果然外头一阵乱步声,又有嘈杂声,不多时,一人几乎是踢门进来的。

那人一进得里头,先四下扫了一圈,先见得对面韩砺,又见到背对自己的手下,也不向他们发问,更不答话,只大声叫嚷道:“秦解!秦判官!好个秦判官!出来!”

又喝道:“我听人说你扣了我的手下人半日不放——怎的,你要来抢我的管勾官去当?”

果然是那架阁库的尤管勾亲自来了!

秦解坐在内间半日,虽说韩砺叫他只办差就是,不必理会外头,可他虽然答应了,心中本来对借此事拿捏架阁库的做法并没有十足把握,听得外头一问一答,实在关心,如何能做得进其他事?

但他在外为官两任数载,见识自然不是下头几个门生晚辈及得上的,等听到一半,渐渐已是踏实了不少。

这韩砺,还是有点东西在身上的!

一样是问话,他就能问得又准、又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