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何在此处?”王禾困惑地看着走上前来的妻弟。
“阿兄,听说你要成婚了?”刘其微微歪过头,询问道。
王禾沉默下来,既然要与陆家娘子成婚,自然是绕不开这个亡妻之弟,自从妻子去世,他便与刘其纠缠不休,直到前些日子刘其被抓后性情大变,王禾觉得两人的仇怨似乎已经消解,于是开口道:“你且放心,我答应过阿如照顾你,即便之后我另娶妻子,也会照拂于你。”
“那便好,那便好。”刘其点点头,脸上带着笑意,“对了阿兄,有件事我其实一直没有告诉你,是关于我阿姊的。”
王禾眼皮微微一跳,靠近想要听刘其所言,然而他却看到刘其缺了手指的右手松开了雨伞伞柄,随后雨伞破裂,寒芒撕开雨线,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刺向了王禾。
刘其眼神颇为癫狂,雨水落在他的睫毛之上,牙齿紧咬,手中的匕首却在距离王禾胸膛几寸之外停滞下来,再望向王禾之时,却见王禾神情变得尤为冷漠。
王禾的眼眸之中尽是阴霾,抓住刘其手腕的双手,用力将之扭转,匕首并没有落下,反而是在王禾的引导下,避开要害,刺中了自己的肩膀。
鲜血与雨水一同滴淌下来,刘其脸上满是惊愕,见王禾面色阴沉,低声道:“你很想见你阿姊吧?那便去吧。”
话音刚落,他猛然拔出刺中自己肩膀的匕首,没有半点犹豫地划开了刘其的喉咙,在刘其不可思议的目光中,张九缓缓张开双臂,沾染着两人鲜血的匕首掉落在地。
先前早已察觉到此处情况的城门卒早已围拢过来,他们扶住了受伤的张九,其余人则是纷纷将刀刃对准了倒在雨水之中的刘其,春雨细密,却在眨眼间,没过了刘其的眼眶。
……
雨线一点一点落在马车上,虽然不大,但却颇为细密,不耐烦的石亮看向沉默的两人,随后骂骂咧咧地将两把雨伞丢给白居易与张九。
“他说的不对。”白居易注视着雨雾中的长安轮廓,顿时觉得颇为憋屈,但也只能说出这一句话来而已。
“那让我活下来,就对了吗?”张九眼皮缓慢地眨了眨,如今血仇已报,他其实早就没有了活下去的欲望,那绷紧了十年的神经,在割下卢湛头颅的时候,便彻底松弛了下来。
白居易看向张九,叹了口气道:“谁知道呢?谁又有资格评价世间对错呢?你看我,这一次被贬去外县做县丞,其实只是因为当初引荐我的恩师与卢湛有些来往,便将我连累,那我又去找谁来说这对错呢?”
张九一直在牢里,并不清楚这些时日长安城发生了什么事,一旁的石亮打着哈欠道:“我闲来无事,便跟着这酸郎君去走一圈。”
张九抱着四娘给他的衣服,一言不发,白居易撇撇嘴,随后有些犹豫道:“我与四娘是知己,但我也不敢替她做任何决定,她也没有交代我其他之事便突然离世,不过,她以前给我留了一张画像,给你吧。”
白居易从行囊里取出一张画像递给了张九,张九听到是四娘之物,于是接过来打开。
上面是一个凶神恶煞之人,张九从未见过。
但在看到画像上人的瞬间,张九便知晓这究竟是何人了,也知道白居易是何意。
“四娘良善,从未说过什么,当初给我这个也只是为了查案,现在给你了,我想你能明白她之所愿,往后如何,由你自己决定,毕竟……你们也只是萍水相逢而已。”白居易拍了拍张九的肩膀,随后收了雨伞,坐进马车之中。
“你们这些人就是婆婆妈妈,杀人就杀人,就得有仇报仇,就得以牙还牙!嘿,待你替那小娘子杀了她仇人,若是无事,可以来找我们啊,我们痛痛快快喝一顿!”石亮对两人这扭捏之语颇为不满,当即摆摆手,随后驾着马车而去,渐渐在雨中道路之上化为黑点。
来自终南山的凉风吹来,搅动着眼前的雨线,张九深吸一口气,将那画像好生收起,取下马背上的斗笠,随后翻身上马,认准了方向,策马驰去。
……
“卢长史,她是什么人?”
外出巡视归来的府尹,诧异地看着那名跪在衙署之外的小娘子,询问道。
“她呀,是个可怜人,全家皆被那恶徒张起所杀,投奔唯一的叔叔还在前段时间落水而亡,一时想不开便犯了癔症,府尹还是从侧门走吧,以免她又发疯。”卢长史跟在府尹身后,颇为惋惜道。
“确实可怜,不要为难她,记得再给她弄些吃食,至于那张起所为,着实丧尽天良,你们定要全力侦办,以慰那些无辜者的在天之灵,也给如她这般的可怜人一个交代。”府尹叹了一口气,沉声嘱咐道。
“诺,下僚已令府内各县衙,全力搜捕,还向周围州府送了文书请求协办,想必要不了多久,便能将那恶徒捉拿归案。”卢长史向着府尹行礼,随后引着府尹从侧门入衙署。
走到门口之时,卢长史回头瞥了一眼那名憔悴的小娘子,眼中闪过一丝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