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未至,一路上诸多郡县长官,已备好城中印信,高悬周旗,准备受降。
东都自收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响应,由杨侗亲书,送至关中。
只待李渊投诚,方可在最短时间完成一统。
可叫人意外的是
不管是南方还是东都来信,一入长安,便如石沉大海。
按照李阀阀主的性格,该有所反应,可李渊恍若未闻,不知有何依仗。
众说纷纭时,更有来自九州内外众多江湖人物涌入长安。
据说邪帝舍利再现,更有破碎虚空之秘。
若在数年之前,一则谣言无法引发轰动。
可自净念禅院一战后,天下皆知破碎虚空真实存在,更听说,当世诸位武道大宗师或在长安聚首。
只此行迹,便让江湖人相信传言不虚。
漠北武尊与高丽的弈剑大师向来不出守护之地,如今齐往长安,因他们年近百岁,想要取得舍利,延长寿岁。
因此,更多江湖人蜂拥而来。
多数是增长见闻、凑热闹的人,或有想见识武道大宗师武学者,也有不少人抱着侥幸心理,企图火中取栗。
这一次,进入长安的武者,比当初去东都的还要多。
可此等危险局势,李阀仍无所动,叫人费解。
几乎同一时刻,漠北草原暴动。
位于北疆的北霸帮、外联帮、塞漠帮与长白派折损了大批人手。
漠北三帮一派,受到巨大打击。
比如以奚族人大贡郎为首的外联帮,直接倒向颉利可汗。
任何敢在漠北一带不听从大可汗号令的势力,全数被灭。
十万金狼军过处,简直是毁灭级的灾难。
颉利可汗正在备军,在小可汗突利的配合上,整合草原势力。
凉国李轨、西秦薛举,也调集大军。
那些常年在漠北河西一带打拼的商队马帮,为了活命,全都撤回中原。
谁都明白,一场大战近在眼前
……
“杀!全都给我杀了,一个不要放过!”
荥阳城楼上,一名四五十岁,作文士打扮的男人正在大喊。
魏征的眼中流淌着怒意,脸上的忧郁之色,比之前更浓厚了。
城楼下方,正有大队人马围住中间那一圈人厮杀。
围在四周的人,几乎是中间那伙人的两倍。
可是,竟一时不能将那伙人拿下。
双方恶斗极为惨烈。
“魏征,你在做什么?”
一名身着宽大白袍的英武汉子一脸急怒,快步跑来:“快让他们住手!”
他背负长弓,两眼散发锐芒。
“王将军,他们已经疯了。”
“他们可是密公亲信,怎会疯掉。”
“事实就是如此。”
王伯当眉头一皱:“魏征,你偷偷调军,要背叛密公?!”
话罢,拔出腰间长刀。
魏征怒视他一眼,迎着他的刀走了上去,他不仅无惧,还将王伯当的刀放在自己脖子上。
“王将军,城内有五户人家被他们屠戮,上百条人命,这样的人不该死吗?”
王伯当乍闻此事,登时失色:“该死,但是你也该让我调查清楚。若是属实,我亲手斩杀他们!”
“密公让你理政,你不该僭越调兵。”
说到这句话时,语气已经放缓。
魏征道:“等你调查,他们已经走了。”
“你知道死掉的是什么人吗?”
“其中有几人,正是李密的亲信,他们躲在荥阳,观察我的动向,也在观察你。故而他们知道李密所在,如今被杀,却是这些疯子在灭口。除了那几人,其余死掉的则是被牵连进来的无辜之人。”
魏征又朝城下喊道:“给我杀!”
喊过之后,又望着有些失神的王伯当:
“你要觉得我在胡说,那么请问你,李密在哪?”
王伯当把刀一收。
他脸上茫然之色更浓,因为回答不上来。
魏征可不管他的崩溃情绪,继续道:
“你以忠义待人,想着士为知己者死,可是选错了人。李密害怕道门天师,他不想死,所以连你也不信任,否则,你不会被安排在荥阳,和我一样成为天师的泄愤对象。”
王伯当愣在原地,他张口想要反驳。
魏征直接抢话:“我说的不是事实吗?”
“王将军,你已经不是愚忠,而是蠢。如果明知一个人心怀不正,为祸一方,还继续助纣为虐,为他赴死。这非是壮烈与忠贞,而是无可救药。”
王伯当瞪大眼睛,他虽然喜欢说话,但要辩驳,哪里是魏征对手。
“人的心中要有一面明辨是非的镜子,能知道对与错,并做出抗争,哪怕皇帝犯了错,也要有胆量指出来。如此一来,死也死个痛快。你现在如果有这面镜子,就该照照你自己。”
“我早说过,那些异族人不能信,把这些人的脑袋弄坏了。”
“倘若你还是条汉子,现在就杀下去,别让这些祸害跑到郡县其他地方残害百姓。”
王伯当终于找到宣泄口,他怒发冲冠,站在城头上,拔弓便射。
他素有神箭之名,射出的箭矢能在空中划出各种各样的轨迹,叫人防不胜防。
连连发箭,一箭比一箭快。
在乱战中,被一名神射手盯上相当致命。
顷刻间,被包围的那些人中的数名一流高手,全部坠马倒地。
王伯当连射数轮,把箭囊射空。
又提刀杀将下去!
这时,围攻一方气势大涨,加上王伯当这一猛将带领,立刻冲向包围圈中心。
城楼下血流成河,躺着近千尸首。
王伯当返回城头找上魏征,他一身是血,肩上还有刀伤。
“请!”
魏征明白他的意思,随他一道,去那几家被屠戮的门户。
一番查探,果如魏征所言。
王伯当弃刀于长街,心中的疼痛,远胜过肉体。
魏征说的那番话,此刻想来更为扎心。
“你是怎么调查出来的,还有,没有我的命令,为何你能调军?”
魏征直言道:“消息是天师手下的人帮我查的。”
“李密让你观管军,但有不少人,他们已经不愿跟从李密,这些人愿意听我的。”
“你!”
王伯当想骂人的,又住了口。
“你见过天师?”
“是的。”
魏征随口将那晚的事一说:“他与李密完全是两种人,一个走的是邪路,一个走的是大道。”
“南方的消息你也听到了,难道还要让荥阳处于战火中吗?”
王伯当叹了口气:“我该怎么做?”
魏征道:“哪怕天师要杀你,你也该做点有意义的事,军中大多数人还是听你的,先调军,按照我收到的消息,把那些要惹乱子的人提前杀掉。”
“你在荥阳待了这么久,吃了百姓种的米粮,该为他们做点事。”
“如此一来,你以后死了,他们会说王伯当是条汉子。”
“做不做?”
魏征凝视着他,王伯当朝天空看了半晌,又朝魏征点头。
魏征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感觉这汉子还没有蠢到家。
这一下,正拍在王伯当的伤口处,疼得他咬紧牙关。
魏征雷厉风行,在王伯当的配合下,从白日一直杀到黑夜,李密那些‘疯掉’的亲信还有其背后的江湖势力、异族势力,全被清除。
没有王伯当配合,他真的做不来。
这一杀,又是数千人头。
魏征自己都感到后怕。
深夜,两人来到李密府上,魏征就着月光,打井水洗了一把脸。
“其实,我也被李密骗了。”
魏征擦着脸上的水渍:
“当初李密对我说,只待天师收复南方,荥阳的布局便失去意义,他的亲信会撤出此地,将荥阳拱手相送。”
“如此一来,与民无犯。”
“但不知什么原因,他的亲信毫无撤出的打算,反倒酝酿起险恶计划。”
“若没有外力相助,我俩都将成为千古罪人。”
魏征摇了摇头:“这次要多亏了你,否则,天师一定以为我说话欺骗他。”
王伯当忽然笑了:
“怎么,你魏征也有怕的时候?”
魏征道:“我倒不是怕死,只是可惜了。”
“我还有很多大志没有实现,若新朝建立,我想当一名谏臣。”
“谏臣?”王伯当又笑了,“那和找死有什么两样,你没听说他心眼小,到处寻人算账吗?”
“非也。”
魏征笑道:“此乃新君之智,凡事师出有名。”
王伯当为之一愣,他自觉没有几日可活,说话很是随意:“你这分明是谄谄阿谀之词,谏臣当不了,溜须拍马乃是好手。”
“你懂什么?”
魏征道:“你仔细回想一下,他杀戮虽盛,但杀的都是什么人?”
“若真是小肚鸡肠,徐世绩能活吗?或许那天晚上,我已经被杀了。”
“我反倒觉得,这位新君是位襟怀洒落、恢弘大度的仁者,还体恤于民,难得得很。也许正是这样的心态,他的武道境界才那般高。”
“嗯,一些小毛病肯定是有的,只是我与他接触的少,不太了解。”
王伯当听罢,不禁想起当年在雍丘的事。
借此时机,开始与魏征诉说。
两人一直聊到天明,魏征这才搞清楚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
他对王伯当说:
“如此看来,你死得也不冤。”
“放心,看在你这次帮忙的份上,我给你立一块好碑,每年祭日,总少不了你一壶酒。”
王伯当朝他一拱手:“多谢魏兄美意。”
魏征还想说话,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打外边传来,接着在两人不可思议的眼神中,一道白衣人影,正漫步走来
……
:https://0d6f590b。手机版:https://0d6f590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