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杨淮安简直是变了一个人，他那乌黑的头发夹染着许多白毛，特别是面容，苍老憔悴，爬满了一条条深深浅浅的皱纹，动起来像蚯蚓似的。

杨淮安看到林为的反应，他那干瘪的脸颊气得鼓鼓的，“看什么看，我不要面子了？”

林为这才知道杨淮安刚才一直躲着他，是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这一副衰老的样子，他急忙收起脚，帮杨淮安关上房门。但他没有走开，而是坐在门槛上，久久不能平静。他实在想不到之前还如此威风凛凛的杨老头竟然一下子变成了一个七老八十的风烛老人！这得是受了多大的痛苦才会变成这样？

杨淮安早就习惯了，他走到蒲团上盘坐了下来，望着门外说道：“该干嘛就干嘛去，我没事。”

不知为何，林为想起了王婆，一时之间，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猛然涌上心头，他靠着门怔怔问道：“杨老头，你会不会死？”

杨淮安怔了一下，语气缓和了许多，“当然会！”

林为一听，眼泪突然湿了眼眶，“你若是死了，谁来带我修炼？”

杨淮安以为林为是在担心自己的身体，想不到他却关心的是修炼这事，他气得脸上的皱纹都扭曲起来，“你放心吧，我死之前定会将必生所学传授给你！”

“那就好。”林为偷偷地抹了一把泪，“杨老头，心魔这道坎，真有那么难吗？”

杨淮安叹了一口气，“若不然，这世间化凡长生的人多的是了。”

林为想了一下问道：“什么是心魔？”

“贪念，妄念，执念，怨念都是心魔！”

林为的脑海中突然浮现起了秋若，想起那张在月光下惨白如雪的面容，他苦笑道：“那岂不是我也有心魔了？”

房间里又传来了杨淮安那苍桑的声音，“每个人都有心魔，它可以一直存在、可以突然产生、可以隐匿、可以成长、可以吞噬人、也可以历练人，所以你要保持平静，摒弃杂念，不迷惑，不急不燥才能挣脱它的魔爪，修为才能突飞猛进。”

林为若有所思，“杨老头，这些道理你都懂得，怎么连你都做不到？”

杨淮安再次怔住了，突然仰头大笑，“说得好啊，说得好啊，是该放下了。”

林为听到杨淮安的声音变得响亮起来，似乎没那么沉重了，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时房间里响起了杨淮安那疲惫的声音，“你已经是炼气一重了，继续努力吧。”

林为犹豫了一下问道；“杨老头，能不能再给我一些火灵丹？”

话音一落，一道不耐烦的声音响了起来，“一边去，别来烦我！”

林为只好站起身来，边走边嘀咕道：“不给就不给嘛，都变成这样了还发什么脾气！”

“臭小子，就知道你心急。”杨淮安叹了一口气后便闭上双眼静修。

林为走出小院，他朝后厨的方向看了一眼，无奈地摇摇头，只好转身往菜园走去，想不到菜园里尽是半人高的杂草，幸好几株快要枯萎的瓜藤里还挂着几根黄瓜。林为摘下几根黄瓜坐到一旁的草地上，啃了一口后感慨道：“这日子，怎么过得比以前还苦！”

林为不由想起了青壶馆，想起了那张饭桌，想起了自己，白掌柜和秋若姐在一起吃饭的画面……

这一切是那么地美好啊，可惜再也回不去了。林为收回思绪，双手交叉置于脑后躺了下来，他看向藏在云雾里的阳光，突然有种恍恍惚惚的感觉，不知不觉中，一张熟悉的笑脸出现在林为的前面。

秋若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温柔，面容干净如雪，笑容灿烂如暖阳。

“秋若姐…...”林为想跟秋若说上几句话，却发现她的笑容越来越模糊，他急得眼泪都流出来了。等他挣扎着醒过来时，才发现下雨了。

林为坐起身来，默默地擦掉不知是雨还是泪的水渍，随后起身走到屋檐下。

雨下得很大，很快就将这世间蒙上一层灰雾。雨点打在瓦片上，哒哒直响，随后顺着屋檐往下流，落在地面上，顺着水流一去不复返。

林为看着雨滴，回想起刚才的梦境，心里阵阵绞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