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春柳,她战战兢兢往后退两步,低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躲起来。
凌骁沉声道:“谁叫你停的?继续打。”
春柳只能继续,边打边哭。
云琇知道气头上不能劝,否则春柳更没好果子吃。
她蹙着眉等,眼见春柳嘴角渗出血丝,赶忙叫停,“她成日替我跑腿,打花脸,让府里人看见,来笑话我吗?”
“我看谁敢!”凌骁厉声道,“从我们搬回府,消停过吗?!你自己说!”
云琇知道这股火明面上冲着春柳,实质冲她来的。
“你先下去擦药。”她给春柳使个眼色,又支走所有下人,转身坐回榻上,轻言细语问,“到底哪里惹你不快?屋里没外人,你直话直说。”
“我说你听吗?!”凌骁冒邪火,“你呲打就呲打,怂恿下人搅是非,搞得家里乌烟瘴气!”
“什么叫我怂恿下人搅是非?”这话云琇不爱听了,“你跟我发什么火?你小老婆先挑事儿,传话到畅春园,母亲要她继续调理身子,我开药拿给她,拿错了?你罚春柳,怎么不罚她?”
凌骁反问:“春柳以下犯上,就对了?康婆子怎么死的,都忘了吧?”
云琇难以置信看着他:“你什么意思?拿我的人祭刀不成?”
凌骁不再理会,叫人摆饭。
云琇扫眼炕桌上的菜,没胃口,起身说:“春柳有错,我不会袒护,覃清素怕我在药里动手脚,这么着,就明天,顶多耽误你一个时辰,我们去九安堂,大夫由她选,药方你过目,总行了吧。”
语毕,她去西屋,陪焕哥儿。
凌骁这顿饭吃得不腥不臭,换平时,他肯定哄一哄,过去算了,可今天不想哄,他觉得就因为自己纵容,才让身边奴才气焰高涨。
入夜,云琇没回东屋,直接陪孩子睡了。
凌骁一个人躺床上,以为对方会主动回来给台阶,侧耳听半晌,西屋没动静,气得直接起身吹灯。
翌日,早饭时,云琇重复昨天的话题,要他中午提早一个时辰回来。
凌骁应了。
禺中,太阳正暖,覃清素打心里欢喜,即便不够身份和嫡妻同乘,照旧欢快钻入后面一辆。
凌骁和云琇两人坐车里,一路无话。
到了九安堂,凌骁为首,三人鱼贯进入药铺。
覃清素主动问伙计,坐诊的大夫是谁。
伙计察言观色,看几人衣着华贵,请到后院,找来当值安恩同。
安恩同还未开口,覃清素蹙起眉头,对凌骁说:“小侯爷,妾身不喜外地大夫,况且这位太年轻,能换位年纪大,有经验的吗?”
凌骁嗯一声,算同意。
伙计又请正在午休的老大夫。
安恩同站在原地,对三位笑笑,作揖行礼,负手转身离去。
云琇蹙紧眉头看着他的背影,微乎其微叹口气。
“怎么?老乡见老乡,格外亲切?”凌骁冷不丁从背后出声,吓对方一跳。
云琇转头,本想解释,话到嘴边,变成冷嘲热讽,“是啊,小侯爷没离开过上京,没尝过乡愁的滋味,当然体会不到老乡见老乡的情愫。”
“行,你慢慢体会。”凌骁面色阴沉瞥她一眼,转身去找覃清素。
院里穿堂风一阵阵刮过,春柳伤了脸,云琇带着其他婆子,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孤零零坐在中庭的石凳上。
“夫人,要不去药房坐会儿,那边暖和。”不知安恩同什么时候又出来,顺手递上来汤婆子,温文尔雅道,“京城的风比扬州寒凉,小心受冻。”
“方便吗?”云琇确实脚冻麻了,把汤婆子捂进怀里,“我也不喜欢燕京的冬天,又冷又干。”
“水土不服是肯定的,”安恩同替她打帘子,不忘提醒,“夫人,小心头饰。”
“你真细心,”云琇抚了抚发髻,“你让我想起六姐夫,也是叶家人,对我六姐极好,前儿个来信,说六姐有身子,他代笔书写,字里行间都能看出喜悦之情。”
说着,笑容淡下来,“做姑娘时,六姐吃的苦最多,如今苦尽甘来,比我们其他姐妹都和美。”
安恩同不说话,静静听着,嘴角随她的情绪扬起或下沉,仿佛烟花三月扬州城的碧波绿湖,春江水暖,涤荡人心。
云琇说了好一会,回过神,不好意思低头笑:“光听我唠叨,耽误你做正事。”
“倒没有,”安恩同把分好的药材仔细包好,“平日我喜欢一个人待在药房,躲清静,但偶尔有人说话也没什么不好。”
“没打搅你就好,”云琇迟疑顷刻,“安大夫,恕我冒昧问一句。”
“夫人请说。”
“方才我家姨娘没规矩,你没介意吧?”
“没有,”安恩同轻摇下头,“我离家求学早,到哪都是外乡人,反而习惯了。”
“这样啊,”云琇心里生出几分同情,“你不介怀就好。”
“夫人呢?”这次换安恩同问她,“你侯府生活,会介意别人的目光吗?”
“会吧。”云琇坦然道,“嫁到上京,是我这辈子走得最远的路。”
安恩同又问:“夫人想过将来回扬州吗?”
云琇摇摇头:“不知道,等孩子大了,可能会考虑,好在我祖母他们也搬来上京,不算举目无亲。”
安恩同露出欣慰的神情:“夫人看得开,过得顺心便好。”
话音刚落,屋外传来婆子低声问:“大奶奶,小侯爷他们走了,我们走不走?”
“走。”云琇应声,向安恩同告辞,“我走了,安大夫请留步。”
安恩同点头说好。
云琇出来时,见婆子神情不对,问:“小侯爷人呢?”
婆子跟在身侧,翕了翕嘴,声音压得更低:“大奶奶,方才小侯爷就站在门外听您和那位大夫说话,奴才想提醒,小侯爷不让,这不,带着覃姨娘先一步坐车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