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4章 反应会很大

曹时走了。

临走时,还不忘再三向刘荣道罪。

道罪的原因看似正常——如此小事,本不该劳烦陛下。

但君臣二人心里都清楚:这,既不是小事,也不是刘荣可以不插手的事。

至于曹时以行动,来表明平阳侯家族‘以外戚之身为主’的具体方案,刘荣也已经明白。

——国之大事,唯戎与祀。

这句话的字面意思,是国家大事,只有征伐和祭祀;

往深处挖,‘戎与祀’三字,则会多出一层‘国家战略和祭祀礼制’的含义。

虽然这种说法,未必适用于人类文明的所有阶段,甚至未必完全适用于如今汉室,但有一些道理是通的。

即:一个人,或一群人,在某件事上的态度和立场,在这两种情境下,是最容易看出来的。

其一,是在国家战略问题上的倾向,亦或是国家危难之时的选择;

其二,则是在重大政治活动时,所采取的礼法制度规格。

比如当年,吴楚七国之乱爆发前,吴王刘濞已连续数十年不朝长安、不恭长安。

这便是‘不执诸侯礼’,俨然能看出其‘不甘仍为诸侯’的立场。

同一时期的齐系、淮南系各家诸侯,对长安诏令阳奉阴违,也同样是一定程度上‘不执人臣礼’,意味着他们不再认可长安天子为君。

更为典型的:南越王赵佗!

都不用说旁的,单就那一顶黄屋左纛,便直指赵佗‘僭越天子礼’,使其意欲为帝之心昭然若揭。

从事后往回看,这些逆贼,或差点成为逆贼的不安定因素,早就在礼法制度层面,表露出了自己的不恭。

反过来,长安朝堂观察、评判先有的功侯贵戚,朝公百官是否忠臣,也同样可以根据他们在礼法制度层面的表现,来得出最直观的评价。

比如,先帝年间,平米额吴楚七国之乱后,官拜丞相的条侯周亚夫,几次三番在先帝面前失仪,便意味着其虽无反叛之念,然其不恭天子之心,也已是不容置疑。

更直观的——先帝驾崩之时,刘荣第一时间告庙祭祖,并在宣室殿接受百官朝拜!

为什么那么急?

先帝尸骨未寒,而且是物理层面的‘尸骨未寒’,朝臣百官,为何就那么急着朝拜新君?

或者说,当今刘荣,为什么就那么急着接受百官朝拜?

因为名不正,则言不顺。

如果不第一时间确立君臣名分,那接下来的所有事,都会变得非常麻烦及混乱。

只有第一时间,让刘荣坐实‘天子’身份,后来的事,才能由天子刘荣携领朝臣百官进行。

这,同样是礼法制度。

刘荣愿意第一时间接受朝拜,便是表明其愿意扛起汉家的重担,若是推辞,则难免有‘不堪大用’之嫌;

朝臣愿意第一时间朝拜刘荣,则表示大家都愿意忠于刘荣,奉刘荣为君,唯刘荣之命是从。

虽然实际上未必如此——大家未必真就事事都听刘荣的,但至少这个姿态、这个意愿只要做出来的。

而今日,曹时打算坐实自家‘偏外戚’而非‘偏功侯’之身份的办法,也同样是从礼法制度层面着手。

籍田礼,便是开春之时,刘荣带着满朝文武百官,到长安南郊社稷坛,亲开籍田,以劝耕天下的重大政治活动。

亲蚕礼,则是与之对应的,于同一时间,举行于未央宫椒房殿,由皇后曹淑携百官家眷,亲自剥茧抽丝,以劝天下妇人勤于缝补的配套活动。

而在这两场整治活动当中,上至天子,下到祭礼官,都是有与自身身份对应的严格标准的。

如亲开籍田时,挽犁走几步、走多远,把犁卸下后由谁接替,都与参与者的身份一一对应。

天子如何,丞相如何,三公、九卿如何,功侯、贵戚如何,都是有着精确划分的。

亲蚕礼也一样——剥几个茧,抽多少丝,也都是以皇后为先,而后便以女眷家族的身份地位,有着对应的精确规定。

天子亲耕籍田,太宗孝文皇帝可以不顾礼数,一口气就把小半个田耕完,那是凭借在世圣人的崇高威望,没人敢挑太宗皇帝的礼;

先帝亲耕籍田,按心情或多耕、或少耕,则是棋盘侠的诨号震慑朝野,同样没人敢得罪这位心眼比针眼还小的孝景皇帝。

但换做刘荣——至少如今的刘荣,还不敢在籍田礼上,做出任何有违礼法制度的事。

同样的道理:公卿百官,功侯贵戚及其家眷,也同样不敢在籍田礼、亲蚕礼上,做出任何与自身身份不符的举动。

前文提到,在文臣武将、功侯贵戚四者的鄙视链当中,功侯最高,武将其次,再次文臣,最次外戚。

这并非空穴来风,又或约定俗成,而是有现实依据的。

除了这四类人获取身份、地位的渠道之外,最主要的体现,便是在类似籍田礼、亲蚕礼这种重大政治活动时,这几类人所享有的待遇规格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