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她这一生根本就离不开他,无论他病着苦着,无论世界上发生了海啸地震战争,无论无论无论……她都会陪在他的身旁,给他温暖给他关爱给他安全,永远永远也不会独自跑开。她紧紧地拉着杨宇的手,哽咽道:“杨宇,你醒了!”眼泪,像大大小小的珍珠,直直地砸在了杨宇的手上。杨宇的脸上露出了微笑,用微弱的声音说道:“傻东西,我没事,不要哭。”
许天放的心自从接到强子的电话就一直踏实不下来,他不知道杨宇现在怎么样了,他更加担心晨珂如何面对着突如其来的惊恐,她一定吓坏了,他多么希望此刻他的肩膀可以给晨珂依靠,但是,偏偏在这个时候,他却远离于她千里之外,他的心已经不再这里,而是飞向了汴梁,飞向了那个叫晨珂的女人身边。他和两位同事说道:“我朋友家里出了比较严重的事,我想明天就飞回去,余下的工作哥俩就多辛苦吧,好在已经收尾了。”
晚上,他来到索云的家里告别,索云正在看书,见到许天放,很是高兴地说道:“今天怎么时间过来,快请坐。”许天放道:“我朋友的家里出了状况,我明天就要回去了,今天过来和你们来辞行。阿妈怎么不在家啊?”索云说道:“她老人家去看望她兄长了,今天不会回来了。既然你明天就走了,来,我们喝酒,边喝边聊,为你践行。”说完,伸手拿过来酒瓶和杯子,倒了满满两杯,顺手递给许天放一杯。
许天放接过来一饮而尽,索云赞道:“好酒量,好爽快!”接下来也一饮而尽。然后又重新倒满,说道:“这杯我们慢慢喝。”许天放点点头,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汴梁?”索云微笑着回答:“我不急着走,我喜欢这里,人只有在天地间才会多些悟的灵感和做的创意,从容淡定之中,情感才能归于平和,真知方可还原朴素。这片神奇的土地养育了我,我做画的魂在此,离开了这里,我就像没有了根一样。”说完,索云举起酒杯,把余下的酒全部倒进了嘴里。
许天放同样一口喝掉了杯里的酒。然后他接着问索云:“你长期留在这里,你妻子没有意见吗?她一个人照顾家很辛苦啊。”
听了许天放的话,索云眼里闪现一丝温柔的光芒,但很快就消失了,神情一下子变得黯然起来,他略带忧伤地说:“我妻子她很早就过世了,现在的我就一个人,逍遥自在。”许天放连忙说道:“对不起,我还以为你的家安在了汴梁呢,她是什么时候过世的?是怎么过世的?”
索云的眼神再次黯淡下来,他点燃一颗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的烟圈就像山上的浓雾一样飘散开来,好像带着他忧伤的叹息一般。
“她叫娜依,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可以说是青梅竹马,那年我考取了美院,她考上了我们当地的一所师范,虽然我们相隔万里,但是我们的心却在一起,无时不刻都在思念着对方,那种思念,就像是一只装满了美酒的水晶杯,再多一滴,都会肆无忌惮地流淌出来。那时我想,等我大学一毕业,我就把我的娜依娶进门。”说到这里,索云停了下来,他的脸上充满了柔情,似乎娜依就站在他的面前。他脸上露出了难得的微笑,接着说道:“关于过去那些细节,我都清楚地记得,并将它们当做温暖的阳光润泽的雨露。我与她曾经一起走过的日子,仿佛是黑暗的天幕抖落一地的碎钻,镶嵌于未来我那枯荣的岁月,我会一世珍藏。”说这些话时他陶醉了,沉浸在年轻时代的往事里,记忆如星云纷纷坠落。在这纯粹的臆想里,爱是自己的。知道这爱的是自己,回忆这爱的还是自己。
许天放一直没有出声,他不忍心吵醒他对美好往事的回忆,他们就这么沉默着,各自的心里都在纠结着过往,有甜蜜的回忆,也有令人垂泪的感伤。过了良久,索云才开口:“谁会想到,这竟然是我这一生中永远都无法实现的一个梦,我再也娶不到我心爱的女人为妻了。”许天放静静地等待着下文,看索云的表情他就知道那一定是一个异常凄美的故事。
“那年我大学毕业后回到家乡,打算和娜依结婚,谁知我一到家就病倒了,一直高烧不退,我们这里如此偏僻,几乎与外界隔绝,生了病,只能自己去采集中草药,可是我连续服了几天的草药,也不见好转,娜依急得不行,每天都到林子里去给我找药,可是有一天……”他哽咽着说不下去了,泪眼朦胧里,他的记忆穿过岁月,定格在那个令他永远都无法走出的那一瞬间。
他又点燃一支烟,眼神没有焦点的落在门外那黑暗的尽头,那忧伤的眼神,叫人觉得他的心早已落到了无人知晓的地方,叫这世界上的人再也无法碰撞。他望着漆黑的夜空,没有星辰,星星点点的光束照不到黑暗的尽头,就像他的思念,落尽了无穷的虚空里,也没有了尽头。
许天放一直沉默着,他知道此刻的索云最需要的是一个能够理解他,能够走进他的世界里的一个听众,或许他的悲伤他的忧郁都压抑得太久了,他需要释放,所以今天才有幸成为他的倾听者,更关键的是他们现在已经成了心灵上的知己,这叫许天放的心里由衷的欣慰。
良久,索云的思绪才又飘了回来,接着刚才的话说道:“直到有一天,娜依早上出去了,可是落日将沉,黑暗渐渐笼罩了大地,也不见她归来的踪影,当时我还在昏迷着,不知道当时的情形。等到漫天星辰,还不见她回来,当时人们都急了,这说明娜依迷路了,已经凶多吉少,因为在原始森林里,不知道有多少凶猛的野兽出入,别说一个女孩,就是一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也不敢独自在森林里过夜。
人们连夜点上火把,拿着手电,成群结队往林子里寻去,可是直到天亮,都没有找到她。第二天,更多的人往更深的地方寻找……五天以后,人们在离家三百多里的森林里找到了她,那时她趴在一棵大树上,于是所有的人都惊喜的叫她:娜依!娜依!可是我的娜依趴在树干上,根本就不回应他们的呼喊,一个小伙子立刻就爬到树上,叫道:“娜依!”还是没有回音,于是他轻轻地拉一下她的手,一摸之下,他慌张地滑下来,说道:“不好了,娜依她,她……”他吓得说不出话来。
人们把她弄下来,她都僵硬了,当时大家猜想她一定是迷了路,连急待饿,已经把体力消耗尽了,最后很有可能是看到熊瞎子,她才拼尽最后的力气爬上大树,但是熊瞎子耐性极好,它会一直守在树下,饥饿、惊吓、寒冷交织在一起,折磨着娜依,很难想象在生命的最后关头,我的娜依她是怎样的惊恐里度过的。”说到这里,这个坚强的男人早已泣不成声。
听到这里,许天放也被这个女子感动了,一个人的生命里如果有这样一个女子,虽然她的离去叫你伤悲,叫你痛不欲生,可是他的生命却是充盈的。他们的爱叫人心疼,也叫人心痛,心疼娜依的爱用尽了生命,一缕香魂却留在了莽莽林海,心痛索云的爱,换得一生无人与说的伤痛。许天放轻轻地劝慰道:“事情过去那么多年了,你也别太伤心了。”说完他叹了口气,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叫他停止伤心。
索云听到许天放的话,渐渐平静下来,接着说道:“当我从昏迷中醒过来的时候,我发现娜依不再我的身边,于是我就问阿妈,阿妈担心我的身体,没有告诉我实情,只是说娜依去了很远的县城给我买药去了,可是过了三天还不见她回来,我不停地问,我每次问他们的时候,就感觉空气沉重得像凝固了一般,记得当时我的心焦躁不安,这种情形我从来没有过。
阿妈见实在瞒不住,才告诉我娜依已经不再了,她带我来到娜依的墓前,那时我一下子就崩溃了,发疯似地仆倒在她的坟上,承受着那种似乎是来自地狱的悲伤。我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娜依的名字,那一刻,只有阳光照耀着我和娜依的孤坟,风不吹,云不走,天地绵亘。无论何处,都没有了声响,只剩下爱情撕裂的声响,像是被剑术高手致命一击毙命一般,再也了无声息。
那时我才明白,最痛苦的分离,那就是死别。我对着苍茫宇宙大声叫道:娜依,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我一辈子都不会叫你孤单寂寞!我流着泪告诉娜依,她就是我今生唯一的妻子,唯一的女人,从此我绝不会对任何女人动情。”此刻的索云脸上透着一种坚定,许天放问道:“你这么优秀的男人,后来一定会有不少女人喜欢你吧?”
索云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说道:“娜依她早已顽固地驻扎在我的情感领地,打败了所有想靠近我的女人。”
许天放点点头,他完全明白索云这句话的含义,索云的心已经跟娜依融为一体,天上人间,紧紧相随。索云接着说到:“以后,我只要有时间,我就会回到这里,因为我的女人躺在这里在等我,我看到她守着那个位置,仿佛守住一小片天,孤独而萧索。于是我的心就会微微动一下,只是那么细微的动,像针尖上跳着一块小小的面团,颤抖之后,稍微有些刺痛,这刺痛有些叫我吃惊,似乎不是我所想象的那种疼,那疼已在心底盘桓永久,但这疼似乎是新鲜的,如清晨拂过眼睛的第一缕阳光。我知道那是娜依在天上给我的回应,她告诉我,她感应到了我的人、我的心还有我的情,于是我每天在她的墓前,踯躅徘徊,流连不已,每次都会触及记忆的根络,这时我就能听到一种特别的声音,也许来自心灵深处,也许来自遥远的天际,隐隐的像是娜依风铃般的笑声。”
许天放感慨万千,如果一个人的一生只爱一个人,一世只怀一种情,而且这个人和你远隔时空,那么这段情何其美丽,何其动人!他知道索云的内心不孤单,他知道索云其实也不痛苦,因为在情感世界里,他是最富有的人。果然他听索云说道:“我的内心与娜依相融相通,想起我们一起走过的岁月,我从不寂寞,因为她的爱,我的内心不再空虚,我的天空不再灰暗,我的精神不再平庸。我们积蓄的爱情,已经够我度过一生了。此后的日子,我全国各地去写生,一路听鸟语闻花香,拔泉河涉丘岗,瞻冷雨空阶怀西窗秉烛,看潮起潮落随雁去雁来。呵呵,倒也是逍遥自在。”说完,索云脸上露出笑容,一扫当初的忧伤。
听完索云的故事,许天放开口说道:“明天早上我想去看看娜依,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