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诊所,齐烟还是略有些不放心,当她第二次回望时忽然见门上多了块牌子,写着“打烊”。像是有人为消除她的不安而特别为之。
给摆放在桌角的桃花新换了瓶中清水,然后坐在椅子上赏了良久的花。无事可做的游弋想起齐烟说她无聊的这件事,她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确无聊。
她在这个时代生活了二十余载,仍然过着隔绝时代的封闭生活。她没有手机,不用电脑,除了避免突兀,顺应了这个时代人们的衣着打扮之外,她仍是四百多年前的那个她。甚至比四百多年前的那个生活在游子堂,足不出户了整十年的她还了无乐趣。
既然不接诊,那么呆在诊所也无意义。游弋回到了游子堂。外界暮色已降,游子堂内也昏暗非常。她点亮了院儿里,悬挂屋檐下的灯笼。带着温度的橙黄灯光亮起,仿佛时光停滞的游子堂还是从前模样。可院墙外头,已然隔世。
从灵树下穿行,游弋来到她曾经居住了十年的小屋。门框上用指甲刻画出来的痕迹清晰可见,这一道道横线记录的是她在游子堂内的成长轨迹。游婆婆每年都会在她生辰当日为她丈量身长,从十三岁起,到二十三岁止,拢共十一条。最上方的那条印迹比起以下五条,显得粗重杂乱许多。因为自十八岁后,她每一年的身高线都叠加在同一条直线上。
“婆婆,我年岁大了,不会再长了。”游弋曾在双十生辰那日心生过拒绝。
“那也给你量。”游婆婆不容她拒绝,让她贴着门框站好,然后扶墙踮脚,用干皱的手在她头顶上方再添一道印迹。
“可……意义何在呢?婆婆。”游弋丝毫不能理解。
脚跟落地,游婆婆略略仰首看着游弋。眼神中藏着几分通透,几分不舍的她说:“留个念想罢了。”
“你我朝夕相对,何须留念?”
游婆婆抚了抚她亲手刻下的道道痕迹,“你我总有一人要先离开这游子堂,这些就是给留下之人的念想。”
游婆婆柔声一句,引得游弋心头发酸。
不预备做守魂人的她终归有一天是要离开的,不论是生时离开游子堂,还是在游子堂内百年归老。这些痕迹就成了独居千百年的游婆婆,也曾抚育过子孙,也曾有人作伴的证明。
倘若有朝一日她能亲眼见证游婆婆卸任守魂人,见她重入轮回。那么这些痕迹就成了游婆婆留给她的礼物,她会记得自己也曾有过不是血亲,胜似血亲的家人。
游弋推门入室,桌上油灯燃起一小簇火苗,恰好能将她的这方小屋照亮。附着在各处物件表面的尘埃,是时间其实从未停滞过的证据。手在空中轻轻一扫,扫净了遍布各处的尘埃。
打开衣柜,游弋拿出一身从前的衣衫来。在屏风后换罢,走到铜镜前,镜中映着身着赤色衣袍的自己。她在镜前坐下,看镜中人手持白玉梳,细细梳理发髻。
世人皆说,往事如梦。
游弋却说,今朝如梦。
但愿今朝梦醒,可魂归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