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3章 暗流汹涌

哨子李也很认可,点点头说:“是啊,我准备趁着几年多攒点钱,然后就金盆洗手了。”

这话等于放屁。

劫道的没几个能攒下钱,偏财不经辛苦,大手大脚惯了,想让他勒紧裤腰过苦日子,那比杀了他都难受。

大旗杆子笑了笑,便说:“兄弟,你别逗了,我给你指条明路吧!”

哨子李一听,忙问路在何方。

大旗杆子便说:“你干这种营生,没有靠山可不行,要我说,你出去以后,赶紧想办法拜江家的码头吧!只要你能见到江连横,跪下来磕个头,叫他一声‘东家’,以后你就算手潮进来了,在这也能过得舒坦,保不齐过两天就给你放了。”

哨子李顿时活心,出狱以后,便四处寻人托关系,终于拜了江家的码头。

从那以后,虽说每月要给江家交数,但在线上却能有恃无恐,被老柴逮住几回,问清了他的来路,再碰见他时,也常常敷衍了事,象征性地追两步,便由他去了。

哨子李感念江家不假,但对大旗杆子这位朋友,却也是常来常往,关系非同一般。

清明这天早上,他便扛着一袋纸元宝,独自来到铁西荒郊,准备好好悼念一番。

随手捡了根树杈儿,烧黑了,就地画个圈儿,打点好路过的孤魂野鬼,便给大旗杆子烧起了纸钱。

“老哥,我可给你汇钱了啊,在那边别不舍得花,有事儿给老弟托梦……”

哨子李正兀自念叨着,猛听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惊起回身一看,眼睛眯起来仔细打量,方才略略松了一口气。

来的是“观古堂”的于掌柜,线上收黑货的大买主。

“我说老于,你要吓死人呐?”哨子李有点意外,“我以为谁来了呢!”

于掌柜和大旗杆子的交情并不深,只能算是认识,原本也没必要特地过来悼念,可他心有不安,毕竟大旗杆子这条线索,当初是他说给“江家太保”的。

大旗杆子的徒弟坏了江湖规矩,于掌柜起初并不自责,但他万万没想到,大旗杆子最后竟然莫名其妙被判了死刑。

如此一来,于掌柜心里就有点别扭了,总觉得是自己害死了大旗杆子,于是便趁着清明,过来烧点纸钱,不图别的,但求心安而已。

不过,当着哨子李的面,于掌柜自然不肯吐露实情,只说是人死为大,正赶上清明,顺道过来表表敬意。

随后,两人聚在一起烧纸,其间不免闲聊了几句。

未曾想,刚说了没一会儿,竟又有脚步声渐近。

两人急忙转身,同时眯眼,却见不远处走来三道人影,仔细辨认过后,不由得痛骂一声:“我说老窦,你要吓死人呐?我还以为谁来了呢!”

来人是南城地界的“编筐老窦”。

当然,“编筐老窦”这诨名,只有熟人才能叫,生人这么喊他,他可急眼,只因这名号跟他的发家史有关。

老窦是个“吃葛念的”。

葛家比较杂。广义而言,凡是跑江湖混饭吃的,都可以叫做“吃葛念”;严格来说,葛家也确实没什么固定的营生,什么挣钱,他们就干什么,主要以骗为生,但碰见硬茬儿,却能独挑大梁。简言之,心得狠,手得黑。

老窦什么都干过,叫花子、拍花子、卖假药、摆地摊,但他真正发迹,却是靠的收破烂起家。

早年间,他就背着个编筐四处乱窜,收点破铜烂铁勉强过活,后来嫌进项太少,转而开始或偷或抢,免不了在地面儿上与人争斗,凭借着心狠手辣,渐渐笼络起一帮义子,也算混得有模有样。

但他人在奉天,想要立柜起势,还是得老老实实地去拜江家的码头,瓢把子点头允许,才能在省城里换得一方立足之地。

没有江家的照应,老窦必定没有今天的家业。

有了江家的存在,老窦便永远无法更进一步。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无论他认与不认,这都是不争的事实。

“你俩也来了?”老窦走上前,吩咐随行的义子就地烧纸。

“刚到!”哨子李颇有些感慨地说,“我还以为就我一个人来呢,挺好,老齐这辈子也算没白混。”

于掌柜摇头叹道:“唉,你说这事儿闹的,大旗杆子也是,收徒怎么能不长眼呢,这回倒好,徒弟坏了规矩,把整个师门都连累了。”

“这算什么规矩?”老窦撇了撇嘴,“真要按规矩来说,东西追回来就算没事儿了,怎么能落到这步田地呢?”

“哎哟哟!”于掌柜立时慌了,“老窦,你可别瞎说话,他那徒弟把货都出了,这可是欺师灭祖的罪过。再者说,人东家已经提前警告过了,他还明知故犯,这还能怪东家发火呀?”

“不是,那也最不该死吧?好,就算那个小徒弟该死,犯得着大旗杆子他们也跟着连座枪毙吗?”

“少说两句,少说两句。”

“我就说,怎么了?”老窦忿忿地说,“江家这事儿办得本来就过火,还不让人说两句么?现在人都死了,咱过来烧个纸钱还得鬼鬼祟祟的,干啥?当年周老爷子在的时候,也没像他这样啊!”

话音刚落,身旁年轻的义子便问:“干爹,周老爷子是谁?”

事随境迁,不过十几年间,当初威震奉天、赫赫有名的周云甫,便已在后生之中渐渐失去了曾经存在过的凭据。

所有人都将被遗忘,史书上只会记载增棋大人,而不会记载周云甫;假以时日,就连增棋大人的威名,也将如烟散去。

这似乎也是一种通病。

当人们对现状不满时,总是不自觉地怀念往日,其实往日也是如此,只不过有人记吃不记打,渐渐忘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