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彼岸(墟界洪荒篇结束)

但她心中却积攒了越来越多的疑惑。

明明自己只是一个因痛苦和背叛而生的、充满毁灭欲望的第二人格。

明明自己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甚至堪称危险的附属存在。

为什么这些人,却放弃了最简单、最安全的“治疗”方法,选择了最麻烦、最危险的一条路?

她们图什么?

她想不明白这一切。

所以,在某个夜深人静,只有意识空间内星光闪烁的时刻。

魔祖终于忍不住,向那个睡得迷迷糊糊的主人格问出了这个困扰她已久的问题。

小三月揉着惺忪的睡眼,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口齿有些不清地回答,

“因为……我和她们说了呀……你就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只是生病了而已……”

“而且……”

她又打了个哈欠,声音渐小,

“而且你酷酷的……以后帮本姑娘耍帅……就靠你啦……”

魔祖沉默下来。

这个答案简单得甚至有些幼稚,却让她心中某处坚硬的东西微微松动了一下。

半晌,她才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冰冷,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你不怕我有一天会吞噬掉你,彻底占据这具身体吗?”

三月七的主人格似乎在半梦半醒间撇了撇嘴,嘟囔道:

“本姑娘才不怕呢……你可是本姑娘的第二人格……再怎么酷……也只是个笨蛋人格……才不会真的做那些坏事呢……”

“有空想这些……还不如想想明天该怎么赢得枕头大战……本姑娘今天还指望你发力……结果你根本放不开呀……”

说着,小三月啊呜了一声,脑袋一歪,便又陷入了婴儿般纯净的睡眠。

而魔祖则是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眼神中的冰冷逐渐被一种复杂的怔愣所取代。

同伴……

真是个……既奢侈又愚蠢的词汇。

接下来的日子,三月七的魔祖人格像是彻底沉寂了下去,再也没有主动出现过一次,更没有尝试争夺身体的控制权。

但三月七的主人格知道,她一直都在。她能感觉到那份冰冷的意识始终在深处,通过自己的眼睛,默默观察着这个世界。

所以,小三月也并未在意,反而更加积极地去生活。

她每每在玩闹嬉戏、品尝宇宙各地美食、体验新奇事物,感受到极致快乐的时候,就主动将自己的意识稍稍后退,将身体感官的主导权短暂地、不完全地让渡给魔祖人格,让她也能“尝”到冰淇淋的甜,“感受”到游乐园过山车的刺激,“看到”舞台上绚烂的灯光。

失去记忆的小三月并不知晓魔祖人格诞生的具体原因,但她却能清晰地感知到魔祖那深植于核心的冷漠,以及潜藏在冰冷外表下,那对众生万物莫名却无比庞大的仇恨与怨毒。

那股仇恨强大而黑暗,让小三月的主人格都不敢轻易去触碰深究。

但奇妙的是,每一次,当小三月主导着身体去享受生活、感受快乐、传递善意,并将这些正向的体验共享给魔祖时,那片冰冷的仇恨之海,仿佛就会被注入一丝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暖流。

那些负面情绪并没有消失,体量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减少,但其本质,却开始悄然发生改变。

仇恨依旧存在,却逐渐被“品尝到甜味”、“感受到刺激”、“看到绚烂”这些具体的、鲜活的、甚至略带欢欣的记忆所包裹、所浸染。

这感觉就像是在玩一款极其特殊的养成游戏,甚至是一款能看到那漆黑进度条逐渐被染上其他颜色的游戏。

小三月对此乐此不疲,更加热衷于分享一切美好的事物给那位“酷酷的室友”。

于是。

又是一段漫长而温馨的旅途过去。

她们去冰雪覆盖的雅利洛-VI玩了激动人心的以太战线,去了仙舟罗浮体验了古色古香的模拟经营游戏,回到了匹诺康尼享受了“快乐的”折纸小鸟对对碰……

而魔祖那片浩瀚的负面情绪之海,也在这个过程中,逐渐被染上了越来越多、越来越浓的其它色彩——

虽然主体仍是怨毒与仇恨,但其上已然漂浮着点点星光般的欢欣、好奇、甚至是一丝极淡的归属感。

即便那些负面情绪的“量”未曾减少,但其“质”却已悄然迥异。

而就在这一瞬间——

周遭的一切开始剧烈地失真、扭曲,如同被打碎的镜花水月。

真实的记忆洪流冲破了伪装的堤坝,轰然回归!

怔愣间。

众人再度回到了修罗界那片荒芜的星域之中,周牧那略显复杂的神情映入眼帘。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当真不会想到……”

周牧的声音带着一种罕见的感慨,目光落在眼神似乎有些恍惚的魔祖身上,

“你们居然真的能让一尊根植毁灭欲望的大魔,选择放下……”

这话,确实是周牧的心里话。

以他的伟力,自然可以轻易抹除魔祖的人格,或者将她的状态刷新回某个“纯净”的节点。

但正如魔祖自己所言——人易救,心难救。

即便强行刷新,发生过的一切终究无法真正抹去,那深刻的痛苦与怨恨依旧存在于时间的长河中,成为永恒的烙印。

他未曾料到,这群人竟用这种看似笨拙却充满温暖的方式,做到了连他都觉得棘手的事情。

众人听闻此言,第一时间便将视线转向了魔祖。

然后惊愕地发现,魔祖竟真的放弃了先前那般冰冷死寂、蓄势待发的姿态,气息内敛,甚至将身体的主导权完全让渡给了三月七的主人格,自己则退居意识深处,只是默默地看着。

要知道,此刻正是魔祖人格最好的、吞噬主人格彻底占据这具身体的时机。

而她选择了放弃,这无异于前功尽弃,意味着她主动断绝了那条最“便捷”的道路。

这只能说明……

魔祖,是真的在某种程度上,被触动,被改变,暂时选择了放下那毁灭一切的欲望。

“嘶……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星宝倒吸了一口凉气,忍不住开始吐槽。

她知道老登方才的一切很大程度上是在演戏、在逼迫、在创造一个极端情境来考验和引导,但她却没想到这次演戏的效果居然能这么好。

按照老登那些剧本往常的崩坏趋势,不应该直接玩脱了吗?

而姬子、瓦尔特等人,却在此刻暗自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可以稍稍放松。

瓦尔特适时上前一步,推了推眼镜,面向周牧,

“看样子,是不需要阁下再出手‘净化’了。”

周牧沉默了一瞬,目光扫过严阵以待的列车组众人,又深深看了一眼迷茫的三月七,最终缓缓点头:

“可以。”

“但我先把丑话说在前面。”

“若有朝一日,她心底的魔性再次压过人性,重蹈覆辙,我不会像今天一样再给你们第二次机会。”

“不劳阁下费心!”瓦尔特的回应依旧不咸不淡,带着一种公式化的疏离。

而他身后,知根知底的姬子、安禾、丹恒等人,看着瓦尔特那“伟岸”、“有担当”、直面终极BOSS而毫不退缩的神情,内心都不由得有些惊为天人。

合着这里面,就杨叔您老人家还没认出眼前这位究竟是谁吗?

你是真不怕他以后给你穿小鞋、往你房间里塞咕咕钟啊!

周牧“似乎”并未因瓦尔特生硬的态度而动怒,也没有再理会此间种种复杂的情绪纠葛。

他的目光越过众人,投向了远方那初生不久、却已焕发出勃勃生机的六道轮回世界。

“真美啊……”他由衷地感慨了一声,眼中流露出一丝满足的笑意。

话音刚落。

无与伦比的神性光辉自他体内自然流露,不再带有任何压迫感,反而如同温和的潮水,顷刻间便弥漫至整个墟界的每一个角落。

而这股神性的作用只有一个——

遵循那由无数牺牲与奇迹共同铸就的新规则,将众生与万物的“存在”本质,编织成一条条璀璨的因果之线。

然后……

向着某个核心,聚合为一!

下一瞬——

在那璀璨浩瀚的“存在”洪流之中,一道熟悉的身影开始由虚化实,缓缓浮现。金色的发丝,闭合的眼眸,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继而,那双紧闭的眼睛猛地睁开,流露出一瞬间的迷茫,随即化为清澈与了然。

“景元?!”

“将军?!”

众人见此情形,纷纷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惊呼出声。

特别是镜流,整个人的身躯微微一颤,眼眶瞬间泛红,死死攥紧了手中的剑。

她们都以为那位算无遗策的神策将军再也回不来了!

而周牧看着这个于存在洪流中重生的神策将军,嘴角的笑意完全抑制不住,带着无比的欣赏,

“恭喜了,景元。”

“你用你的意志与牺牲,完成了对一个庞大世界的救赎。”

刚刚苏醒的景元,意识似乎还沉浸在化身世界基石的浩瀚感中,但仅在刹那之间便理清了前因后果以及自身现在的状态。

他看向周牧,先是郑重地躬身行了一礼,

“景元,见过离尘司命!”

“多谢司命成全之举。”

说完,他便环顾了一下修罗界四周,感受着脚下这片与他生命紧密相连、因他而存续的世界,也和周牧一样,嘴角难以抑制地扬起,露出一个灿烂而释然的笑容,

“居然……真的成功了!”

然而还没等他继续感慨,周牧便适时地泼了一盆冷水,语气带着一丝调侃:

“别高兴的太早。”

“景元啊,你现在应该已经意识到自身状态的特殊性以及随之而来的问题了吧?”

景元闻言,脸上的笑容不变,反而摇了摇头,语气轻松:

“景元省得。”

“此间万物众生,此刻之六道轮回,其‘存在’皆系于景元一人之身。”

“故此,景元此生,恐不可离开墟界半步,否则世界根基动摇,可对?”

他说的平淡,仿佛在谈论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你居然……一点都不难过?甚至没有半点不甘?”

周牧这次是真的有些惊了。

永恒的束缚,于一方天地虽为至高,却也意味着放弃外界无限的星空。

“难过不至于,些许失落倒是有一点。”景元笑着开口,目光扫过激动的镜流、卡芙卡,以及列车组的诸位朋友,

“但总归,景元已经将仙舟罗浮的责任与未来,完整地交托给了符卿。”

“如今又能以一己之力,救下如此一个浩瀚而充满生机的世界,守护这万千生灵。”

“两相比较,此刻心中倒是欢欣与满足更多一些。”

周牧闻言,眼神突然有些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