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为人皇,当立不世之功,守万世之基!”
“仙神?呵!高高在上,视我人族如刍狗,予取予求,何曾真正护佑过这芸芸众生?”
“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此乃我大秦锐士刀锋所向,黔首胼手胝足所得!何须仙神恩赐?”
“自今日起,凡我大秦疆域,不拜仙,不礼佛,不敬神!”
“孤——嬴政!今日伐天!为我人族,开万世太平!”
咸阳宫中,始皇帝的声音如同九天神雷,滚滚回荡。
阶下群臣,无论是战功赫赫的武将如王翦、蒙恬,还是老谋深算的文臣如李斯、冯去疾,皆被这前所未有的气魄与决绝所震慑,心潮澎湃,热血沸腾!
他们深深俯首,山呼海啸,
“陛下圣明!大秦万年!人族永昌!”
声浪几乎要掀翻殿顶。
这一刻,他们不再仅仅是大秦的臣子,更是人族脊梁的一部分!
人皇令起,大秦这架恐怖的战争机器轰然启动!
精锐秦军如同黑色的洪流,迅速扩散至四部州关键节点。
巨大的“天梯”——一种结合了墨家机关术与方士阵法的庞大攻城器械,在无数炼气士的催动下,开始搭建,其目标直指那虚无缥缈却又真实存在的——天庭南天门!
怎么说呢?
现实远比任何史书和话本都要魔幻。
就在所有人众志成城的想要振兴人族荣光之时。
最终的结果却给了他们当头一棒。
他们……没打上去!
并非是天庭派下天兵天将浴血奋战击退了秦军,而是——
天庭锁门儿了!
是的,南天门紧闭,天界壁垒光华流转,将整个天庭包裹得严严实实,任凭秦军如何催动天梯撞击,炼气士如何施展破禁法术,那壁垒纹丝不动,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始皇帝站在最高的天梯平台上,望着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天门,眉头紧锁,最终也只能发出一声带着无奈的冷哼。
然而,正因如此,天庭的触手,也彻底被隔绝在了四部州之外!
人族,在始皇帝的带领下,真正开始了自主的繁衍生息,文明的火焰在摆脱了无形枷锁后,燃烧得更加炽烈。
周牧最初,也不太理解嬴政为何要耗费如此巨大的人力物力去修筑那看似只能防御凡俗之敌的长城。
直到此刻,他才豁然开朗——嬴政深知自己无法长生,更清楚后世子孙未必能有他这般雄才大略和铁腕手段。
他修筑的,不仅是一道物理屏障,更是一座精神丰碑,一道留给后人、用以抵御未来可能卷土重来的仙神意志的终极防线!
他要为子孙后代,留下一个选择的机会——选择是否继续做“天子”,还是重新成为“人皇”!
但时间,这位最无情也最公平的雕刻师,总是让人不尽人意。
他会把一个意气风发的青年,雕刻成垂垂老矣的暮年雄狮。
也会把一个意图开万世太平的千古一帝,在死亡阴影的步步紧逼下,逐渐扭曲成一个惧怕死亡、渴求长生的……暴君。
嬴政,变了。
他开始派遣徐福等方士,率领庞大船队出海,寻访传说中的蓬莱、方丈、瀛洲三仙山。
他开始召集天下方士于咸阳,炼丹求药,甚至不惜动用邪法秘术,试图攫取那一线生机。
为此,阿房宫起,骊山陵动,赋税加重,徭役繁苛……曾经锐意进取的帝国,蒙上了一层求仙问道的阴影。
周牧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听着耳边停云和三月七的低声叹息,眼神深邃无波,无喜无悲。
他理解这种转变,这是生命面对终极恐惧时最本能的挣扎,无关乎伟大或渺小。
但。
他无法接受。
……
某一日清晨。
苍老的始皇帝在宽大的龙榻上艰难起身,岁月和丹毒侵蚀了他的身体,却未能磨灭他眼中的锐利。
他刚想唤人,却猛地顿住,浑浊而威严的目光瞬间锁定在寝殿中央——一个黑发黑瞳、穿着普通布衣的青年,不知何时出现,正静静地、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
“你是何者?”嬴政的声音沙哑,却没有丝毫被惊吓到的意思,反而瞬间挺直了那因衰老而微驼的腰背,属于帝王的威仪如同实质般扩散开来。
寝殿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周牧见此情形,心中感慨更甚,这位帝王,即使油尽灯枯,其精神意志依旧如出鞘的秦剑般锋锐逼人。
他微微叹息一声,开口道,
“陛下,我的身份,于此刻并不重要。”
“我来到这里,只是心中有一事萦绕许久,百思不得其解,想求陛下亲自为我解惑。”
“何事?”嬴政居高临下地开口,甚至身上连一丝一毫戒备的姿势都未摆出,仿佛笃定眼前之人无法、也不敢加害于他。
他甚至选择先回答这位陌生仙神的问题。
周牧目光平静地与他对视,“我从陛下身上,感知不到丝毫对死亡的恐惧。您的眼神,依旧锐利如昔,意志坚如磐石。”
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困惑,
“然而,陛下的行为——寻仙问药,求索长生,甚至不惜……劳民伤财,动用秘法——却无一不在诉说着您内心深处,对死亡降临的抗拒。”
“故此,我想问问陛下,”周牧的声音清晰地在寂静的寝殿中回荡,
“陛下所求的长生,为何……定要以‘人皇’之位为依凭?”
“若陛下肯放下‘人皇’之位的重担,以大秦帝国此刻汇聚的资源、人才,寻得真正的长生之法,并非难事。”
“甚至,那万寿山五庄观的镇元大仙,也未必吝啬于用一颗人参果,来交好陛下这位人间至尊。”
“呵……哈哈哈哈!”
嬴政闻言,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长生?孤自然知晓如何可得!”
“但让孤放弃人皇之位?绝无可能!”
他的神色骤然变得无比严肃,
“人皇之位,非朕一人之权柄,乃我人族气运所系,脊梁所托!”
“此位在,则人族意志凝聚,傲骨不折,方有与天争、与地斗之根基!”
“朕观膝下诸子,扶苏仁弱,胡亥跳脱,余者更不足论!无一人有承此重担、继此薪火之雄才伟略!
“朕若只为己身长生而弃位,无异于自毁长城,断我人族万世之基!”
“届时,仙神必将卷土重来,人族重沦奴仆,永世不得翻身!”
“故此,朕宁可不得长生,魂归九泉,也绝不能卸下这人皇冠冕!”
“此乃朕对列祖列宗,对天下万民之责!”
静。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所有观测者。
破天荒的,周牧在外人面前,露出了一丝真切的笑意,
“我很喜欢陛下的理由。”
“看来……陛下的命,真的很不错。”
他指的是嬴政拥有这份超越个人生死、心系族群未来的格局与担当,这是比长生更珍贵的“命格”。
然而,这轻飘飘的一句“命不错”,却像火星溅入了油锅,瞬间点燃了嬴政压抑已久的愤懑与不甘!
“孤有何命?孤的命很好吗?!”
始皇帝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积压一生的怨怒,
“朕未及出生,便被生父异人弃于赵国邯郸!”
“二岁稚龄,险死于赵人刀兵之下!”
“九岁归秦,本以为父慈母爱,可得片刻安宁,谁知归秦不久,父亲便撒手人寰!”
“母亲赵姬?!哈哈哈!她要的是嫪毐那等面首的欢愉,是吕不韦手中的权柄!何曾真正要过朕这个儿子?!
“仲父吕不韦,名为辅政,实则专权跋扈,处处掣肘于朕!”
“亲弟长安君,受奸人挑唆,举兵反叛,欲置朕于死地!”
“这便是朕的命!”
“这便是你口中‘不错’的命?!”
嬴政猛地向前一步,衰老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气势,
“告诉你!”
“孤——不——信——命!”
“孤的命,从来都是自己说了算!”
“我秦国,本西陲小邦,贫弱不堪!”
“是穆公、孝公、惠文、武王、昭襄、孝文、庄襄!是我历代先王筚路蓝缕,宵衣旰食!是我大秦锐士,世代浴血,埋骨沙场!六世之余烈,方积攒下东出崤函之根基!”
“至朕!十三岁继位,二十一岁亲政!其间颠沛流离,受尽屈辱苦难,如履薄冰!”
“亲政后,诛嫪毐,罢吕相,平叛乱,灭六国!历二十一载呕心沥血,方有今日大秦之强盛,方有我人族昂首挺胸之尊严!”
“这江山,是朕!是朕手中的太阿剑!是我大秦百万锐士饮血的秦剑!一寸一寸,打下来的!铸成的!”
“哈……”
“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看着眼前这位即便衰老、即便愤怒、却依旧散发着盖世雄主光芒的帝王,周牧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我之过!“
“是我之过!”
他止住笑声,语气诚恳,
“我的视线,长久以来都聚焦在那些高高在上、耳熟能详的仙神佛陀身上,却从未真正低下头,去重视过如陛下这般……生于凡尘,却立志改天换地的人间帝王!”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嬴政,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
“结果却是,在这漫长无尽的岁月里,只有陛下您,给了我最意想不到的惊喜!”
周牧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洪荒太小,六道太小,墟界……也太小了!”
他环顾四周,仿佛穿透了宫殿,看到了整个世界的边界,
“这里,承载不了陛下您囊括寰宇的宏图伟略,更承载不了您这份欲为人族开万世太平的雄心壮志!”
“让陛下您这样的存在,在此方天地颠沛流离,最终不得不顺应那被仙佛框定的命运轨迹,老死于榻上……我心难安!”
“故此!”
话音刚落,周牧身上瞬间涌起一丝肉眼无法看见、却让整个墟界时空都为之微微震颤的伟岸力量——
那是超脱一切规则束缚的「彼岸」威能!
除却似有所感的莎布外,墟界芸芸众生,上至鸿钧三清,下至凡夫俗子,无一人能感知到这股力量的降临!